晋王痴迷牡丹。
    那柄视若珍宝的凌波扇上就雕着牡丹。
    关翎不解他出府的意图，现在明白了。
    “王爷是不是看这两日天气和煦，想再往王府搬几盆花？”
    生辰宴时晋王府百草凋零，今日来时有不少树木吐出了花苞。
    再过个把月牡丹花期就到了。
    晋王估计打算扩充王府收藏。
    “是也非也。”
    晋王往嘴里塞了一枚核桃酥。
    “世间最美的牡丹并非开在暮春，而在仲春。本王领你这土包子开开眼界。”
    关翎习惯了他说话的腔调，不再反驳，一路望着车外。
    车行至城西，出了城门，来到郊外。
    “王爷，说是逛京城，怎去荒郊野外？”
    关翎回头张望，见桌上的点心被晋王吃掉了大半。
    叶士诚被他拉着喝了两杯，脸也透出微红。
    晋王酒兴上来了，更是兴致昂扬。
    “京城鱼龙混杂，人气太乱会伤花气，哪儿养得出好花？需到没人的地方，方有好光景。”
    果然，再走了不久，车到了一处废宅。
    院子是普通农家的院子，无人居住，早已荒芜。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独独一家矗立道边，原先主人似是避世而居的隐士。
    院外桃花流水，石板青桥。
    院内青藤爬墙，遍地鲜花。
    关翎下车，随晋王进了院子，远远就见院子一角开满了牡丹。
    这会儿不是牡丹盛开的季节，唯这一处的牡丹不怕春寒似的凌风怒放，姿态绝艳。
    “这是谁养的花？性子好生孤傲。”
    关翎不懂养花，但真正的好物连门外汉也能看出不同凡响。
    听闻外间传来动静，废宅的木门开了条缝，一名皓首苍颜的老人往外探了探头。
    “是王爷来了？老朽不知王爷前来，有失远迎。”
    瞧见熟人，老爷子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他嘴上不胜惶恐，步履倒是泰然，显然与晋王来往已久，并不害怕亲王威仪。
    如关翎所料，晋王丝毫不见外，三步并做两步迎了上去。
    “今年如期花开，有劳你看顾了。青儿没来吗？”
    “青儿有事，赶车回去了。傍晚来接老朽。这几丛牡丹年年赶在清明前开放，今年如故。倒是王爷比往年来得早。”
    “本王是为带个没见过世面的人来赏花。”
    晋王双手叉腰，目光指向水夫人
    老汉一早看见晋王带了位天姿国色的女子，走近瞧清楚她有身孕，困惑爬上霜眉。
    “这位……莫非是新王妃？”
    “啊呸，本王才看不上这么凶恶的女人！”
    晋王回答得毫无迟疑。
    “这位是皇上中意的女子。长得人模狗样，可惜没什么见识，成天吃其他娘娘飞醋，哭丧着一张脸，出来赏赏春景，心胸或可放开一些。”
    老汉问清楚女子身份，面色和缓了。
    “原来王爷是担心水夫人肝气郁结，所以拉她出来散心。”
    叶士诚插了一句。
    晋王犹如被人抓住了错处，脸“腾”得红了。
    “她不高兴，皇兄担心她腹中的皇子肯定也不高兴。本王不过是为皇兄分忧。”
    关翎总觉得自晋王府比武之后，晋王对她态度好了不少。
    也不奇怪。
    晋王若记录在《穹英长卷》，那便是与太祖一起并肩作战的将士，脾气古怪归古怪，断不可能是心胸狭隘之辈。
    话说回来，他一开始听信费氏的谗言，处处挤兑水悦秋，以及在历史上昏聩无所作为也是事实。
    记录在那宗长卷上的将士不单只是忠心不二，那群人个个功绩在身。
    这一朝诸事不顺，前世本为英才的皇子毫无表现，一心做闲散王爷……乃至于后来兴福公主出世……
    关翎心里咯噔一下。
    华英国的皇室再度被削弱。
    承元帝一朝的乱世，并非出自天意。
    ……这一切是怎么做到的？
    “姑娘是否要进屋歇息？”
    老汉的问话声，唤回她的注意力。
    关翎摇了摇头。
    “我一路过来并不疲惫。谢老人家操心。”
    她环顾四周，再问。
    “敢问老人家……此处牡丹为何比别处开得更早？看这处院子废弃已久，您不住在此地。难道每天赶来照顾花吗？”
    “诶，是啊。”
    老汉点了点头。
    “老朽小时候在这户帮工，这里原住了位花农。女主人没了后，一屋子仆人也散了。老朽爱这些花，又得女主人嘱托，所以经常过来走走。”
    老汉抬头望了望开始西斜的白日，不无怅然。
    “只是不知还能照顾多少日子。”
    “老爷爷，你的女主人……没有孩子吗？”
    老汉单单提起女主人，不提男主人，想来有隐情。
    “女主人孑然一身，并未婚嫁……应该说，未能婚嫁。她走以后，家里也就没人了。”
    关翎侧头看了眼晋王。
    晋王仰头假装眺望天空，明摆着等她问下去。
    他带她来此，看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晋王酷爱牡丹，灵偶之身又无法说出自己前生……
    “老人家，你的女主人是不是个说话不过脑的莽撞人？”
    关翎斜眼看着晋王问。
    老汉被她问得云里雾里。
    “不……小姐性情温和，心思细腻。否则怎么可能养得出世间罕有的好花？”
    关翎皱起眉头，朝晋王扁了扁嘴。
    猜错了。
    “我想能养出这么好的花，你家小姐多半是外貌端庄清丽的女子，为何终身未嫁？”
    “我家小姐岂止外貌端庄清丽？”
    老人苦笑了下。
    “不瞒姑娘说，小姐容貌比姑娘你亦不逊色。老朽来这家做事时，小姐已人过中年，依然如少女一般楚楚动人。早年间为她痴迷的公子何止一二？否则她也不至于只身住在此地，避开世人纠缠。”
    世间不乏早早决心终身不嫁的女子，不过听老汉方才口气，似乎这户人家的女主人动过婚姻的念头。
    “莫非你家小姐……遇人不淑？”
    关翎犹豫地将推测说出口。
    老汉垂了下头，似想摇头，最终以叹息作结。
    “该说是不淑，还是良人呢？世间的事如纸上黑字一般，能简单分清楚就好了。”
    晋王府的仆人们进屋搬出了椅子，放在院子里。
    晋王率先坐到距离牡丹花最近的椅子上。
    “不急。徐老，你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