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即至，关翎依例与无衣一同参加后妃的宴席。
    原本以为自己不得不在节宴上与涂太后见面，她有几分不安。
    知晓世通帝拉着华太妃与涂太后躲在永寿宫自顾自取乐，不愿顶风冒雪来龙霄宫，她松了口气。
    宫宴设在温暖的流水殿。
    按惯例，她不可与无衣同时抵达宴席，必须比皇上以及北六宫的娘娘早入场。
    无衣背着人，帮她整理了几回衣服。
    “嫔妾又不是小孩子。皇上过于担心了。”
    相比衣服是不是整齐，关翎更忧心他待会儿会不会一见李昭媛立马丢了魂儿。
    “不是小孩子还学人上蹦下跳？”
    无衣重提她跟晋王比武的事儿。
    现在她的身子比那时候沉了，再禁不起乱来。
    哪怕是由御和殿到流水殿那么短的距离，无衣也怕她惹出乱子。
    “看紧水夫人，别任她乱跑。”
    他吩咐素月与婵月。
    婵月见皇上护水夫人护得紧，直抿嘴笑。
    素月不似她只留意皇上的宠爱，毕竟凤梧宫的处罚历历在目。
    “一会儿皇后殿下比陛下先入宴……”
    她扑闪了几下眼睛，提醒水悦秋。
    这会儿刚过晌午。各宫娘娘赴宴有先后次序，待她们全齐了皇上才启程。
    正常情况下，皇上与皇后同时入宴，倒也不怕。
    可如今皇后无宠，皇上未请她移驾龙霄宫，她得比皇上先去流水殿。
    如晋王此前预告，皇后前不久差人请命在节宴前祭祖。她搬出了为西境战事祈福作为理由，皇上不得不允。
    一串仪式下来，等无衣到场，怎么也得傍晚了。
    素月担心水夫人落单，皇后趁机欺负她。
    即便不担心皇后，她也不放心李昭媛。
    尽管皇上解释说，李昭媛那一日是为提醒他佐弋行为有异，硬闯神木宫。
    然而素月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
    翠羽箭以蜡封口，也许因纸张卷翘，看起来厚薄不一，李昭媛怎能一眼断定存在异样？
    假如她是皇族中人，非第一次收翠羽箭，尚情有可缘。
    她连四家之人都不是，一次也没见过翠羽箭，怎么知道那些封口的书信原该怎样？
    偏皇上深信不疑。
    水夫人疑问他尚且不以为然，素月一介小小婢女的话他更不会听。
    说多了，弄不好招惹来皇上的反感。
    素月只能劝水夫人小心。
    关翎与素月互望了一眼。
    “假使一会儿北六宫的……娘娘为难嫔妾，该如何？”
    关翎理了理衣领，避开了无衣的手。
    无衣打了声响指，屋外翻进两名深色戎装的侍卫。
    “暗卫与你同往，倘若皇后无理取闹，你不必遵命，迅速派人来报。我未到之前，任何人的旨意皆不遵从。假使有人以武力威胁……”
    他朝那两名侍卫下令。
    “格杀勿论。”
    自皇后处罚水夫人后，无衣不仅收拾了凤梧宫的刁奴，且不止一次信誓旦旦表示不会再让同样的事发生。
    关翎放不下史书上许多记叙，眼下也只得将信将疑地朝他点点头。
    她携素月、婵月一起出了门。
    她们穿过几道宫门，来到流水殿，打算进大殿时，发现流水殿大门紧闭。
    门口站着一名手持拂尘的公公。
    “皇后殿下今日祭祖，仪式未行之前，请其他娘娘前往暖亭稍候。”
    公公毕恭毕敬地告诉她。
    “流水殿不能使用，怎不提前告知我们？偏等我们到了才发话？北六宫的娘娘们一会儿也来暖亭候着吗？”
    婵月急了，上前一步质问那名公公。
    那公公神情一震，问身侧的小太监。
    “没人通知其他娘娘皇后今日祭祖吗？”
    “这……”
    小太监紧张地一缩头。
    “北六宫的娘娘全禀报过了。水夫人……水夫人终日与皇上在一起，皇上不肯召见，奴才们也是莫可奈何……”
    关翎这才回忆起来，日前有凤梧宫的公公求见。
    无衣不知何故，拒不召见。
    哈……
    八成是前朝弄了什么手腕，让皇上错以为凤梧宫为了费氏的破事找他，借皇上拒绝的口，给水夫人下绊子。
    “真阴险。”
    素月咬了咬牙。
    关翎拍了拍她的手背。
    “姑娘，我们要不要回去？”
    婵月问她。
    “回去？一会儿与皇上一起来么？那又是我恃宠而骄，不顾礼数了。”
    涂太后在世，皇上顶头有人，多的是钳制水悦秋的办法。
    历来给人炮制罪名，只需要吩咐她去做一件无法十全十美的事就是了。
    流水殿院内的暖亭由琉璃砖建造，晶莹剔透，人说站在外面看不到里面，站在里面看得到外面。
    关翎尚无机会前往，今日也是机缘。
    “我们依皇后所言，静候在暖亭内吧。”
    她扶着素月的手，转身往暖亭走。
    早间有雪，过了晌午雪止天晴。
    太阳打在暖亭的白顶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关翎用手拢在眉顶，遮避日光，绕向暖亭门口时，亭子后面突然闪出一名身穿白色裘衣的人。
    那人无半名仆役随行，又穿了与雪色融为一体的白衣，走路悄无声息。
    关翎此前没察觉亭周围有人，突然见人影闪现，吓了一跳。
    躲在暗处保护她的侍卫与她一样。
    瞧见她身子一抖，退后一步，两名暗卫急冲出来，挡到她身前。
    这回受惊的是对面的来人了。
    那人赶忙摘下兜帽，露出一头乌发。
    关翎上下打量了他一阵。
    这人年约二十五六，与秦王差不多大。
    面若冠玉，唇如涂朱，两道剑眉下是黑玉般的双眼，俊美绝伦，不逊于她见过的任意一人。
    关翎在史书上未见过相关描述，猜不到他是谁，又往下继续察看他的衣服。
    他的白裘衣缘用银线绣了蟒纹。
    无衣的两位兄弟，秦王与晋王她皆见过。
    除他们之外，华英国的王爷只剩下与世通帝同辈的燕王、鹭王与鹰王了。
    燕王的几位儿子已经成年封王，鹭王的世子快到可以封王的年纪，来人的岁数不像有那么大的孩子。
    “见过鹰王爷。”
    两名暗卫跪拜行礼印证了关翎的猜想。
    鹰王没有留意向他叩首的侍卫，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水夫人。
    他往前一步，似乎想握水夫人的手。
    瞧见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又忍住冲动，改向她抱拳行礼。
    “见过……水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