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翎以往只知晓龙神血脉里极少有女子诞生。
重溟君也提过，女神降世乃不吉之兆。
“女神与男神不同，负责阴气下沉化形。与正常的神明结缘，可以使万物显形。若与奇奇怪怪的事物结合，则孕育出鬼怪。”
西境的神话里好像有类似的传说。
“拓食与阿萨赛地区的神话里，很明确地提到过部分女神与恶魔结合，堕落为妖女。东土神话为了维持女神的声名，隐瞒了女神与妖女间的联系。”
“等等，你该不会是说，那些史上有名的妖女，本质上是女神？”
关翎想起苏檀聊起妖狐时数度欲言又止。
华英国是青帝后裔所建，而非娲皇后裔所建。
娲皇后来去了哪里？
不仅是她，太古时代结束后，女神几乎在世间销声匿迹。
那些不死不老的神明去了哪里？
“不止能孕育恶魔。”
尾济点头回答她的疑问后，继续被打断的话。
“假如赶上天地异变，女神能孕育出新神。”
关翎为免自己发出惊呼，捂住了嘴。
太宗诞生于太祖征战四海那段时间，与华英国的建立几乎同时。
而尾济皇子出生在清源皇后殒命前。
史书上说，清源皇后殒命时九地电闪雷鸣风雨大作，之后连旱十年，饿死者无数。
说那是天地异变，不为过。
“既然女神只是在天地异变时创造新神……为何说女神降世乃不吉之兆？”
“因为女神的降世意味了天地异变啊。”
尾济理所当然地回答。
“女神并非不吉，而是不吉之兆。”
关翎捶了下脑袋。
自己真是糊涂了，不吉与不吉之兆的差别，她曾与宁则谈过。
她很快想起了皇族唯二的女子。
“常吉县主的出生，难道与那段时间皇位更迭迅速，后继无人有关？”
自宁宗后，皇室的血脉融入了四家之外的平民血。
到成宗时，朝廷突然命纪氏打造日月双珠。
那段时间宫里必定发生了什么事。
假如不是她轻信纪离鸿，害死了苏檀，苏檀应该成功帮助纪氏做出日月双珠，完成自己应劫而生的使命。
结果，由于他的躯体遭人窃取，皇族的命运变得复杂起来。
“那不是水如镜的错。”
尾济自她的沉默里察觉了她的心事。
“我猜，自荒宗强娶自己的姑母开始，天道所定的因果就被强行扭曲了。”
“荒宗……不是因为垂涎常吉县主的美色，所以做出那种事？”
“荒宗是否垂涎自己姑母的美色，我说不准。不过荒宗作为广安王的后代，登上皇位并非没有争议。”
尾济歪了歪头。
“你知不知道雌龙一生只能产子一次，一次只能生一个孩子？”
关翎听纪归鸿与苏檀交谈时提起过。
“龙女也是一样？”
尾济点了点头。
“广安王为了避开天命，把女儿下嫁给涂氏宗主。不过万一她与其他继承龙神血统的皇族之后生了孩子，将比荒宗更适合皇位。”
由拥有龙神血脉的后裔到龙神，差了十万八千里。
哪怕是再微弱的神明之力，都可以通过拥有神血的女子显圣成真正的神明。
于华英国的皇族而言，女神简直是行走的玉玺。
“但是……苏檀无法化身为龙啊？”
关翎记得苏檀为自己无法吐出龙息懊恼过。
荒宗握有玉玺，必定能显化龙身，既然是他与常吉县主的孩子，苏檀为何不能变成龙？
“因为四家非纯粹娲皇所造的凡人。到荒宗那代，历代帝王掺了太多其他神明血统，作为他们的后代，要再化身成龙当然很难。”
尾济耸了耸肩。
“如今接触玉玺的御座上人之所以能显化龙身，因为玉玺是用父亲尾骨所刻。其实他们是借了父亲的金身。”
“什么？玉玺是太祖的……”
关翎忍不住喊出了声。
闹了半天，除了太宗那一代，世世代代坐在龙椅上的帝王一直是太祖？
“这很奇怪吗？”
尾济不懂她为何要惊讶。
“奇怪到家了。”
单是想到太祖名义上退出了史册，实则从未离开过御座，她就毛骨悚然。
“太祖既然是神明，不该轻易死去。他丢下金身去了哪里？”
关翎攥紧尾济的衣领。
“父亲与大哥没告诉过我，他们要去哪里。”
尾济无奈地推了推太阳穴。
“那皇子可知道……”
关翎咬了咬嘴唇，问出她一直不敢问的问题。
“植入地脉的神只到底是谁？”
“不知道。”
*
车进琥珂城门时磕绊了一下，关翎这才从乱七八糟的思绪里回过神。
她与尾济聊了一夜，知道了太多让她瞠目结舌的事实。
如今她明白阿纳斯塔西奥与纪离鸿为何争着娶王慕晖为妻了。
她挑起车窗上的帘子，看了眼窗外，也好吹吹风，清醒下脑子。
琥珂城在玉碗山顶。
整座山远看像是一只倒扣的玉碗。
大凡险峻高山，山顶多是难以驻足的陡坡，唯独这座山的山顶一片平坦，又有山间冰雪融出的天波池作为水源，因此能造起一座美如白玉的城池。
琥珂城是翻越玉碗山的必经之地。
冬季到来时，它与真正覆盖在山顶的冰雪连为一片，景观更为壮丽。
哪怕现在春满人间，那座白到发亮的城池与毗邻它翡翠般的冰湖，仍犹如传说里的仙庭。
车进城池后，它遭受过的创伤方才显现。
进入城门后，四处是新造的房舍，有不少房子刚搭完大梁。
走到城市中心后，民宅渐渐变多，始散发出一座城市应有的生活气息。
发生在琥珂的战争已过了五六年，真正用来重建它的时间才两三年。
战争时不在琥珂的遗民不愿回来伤心地，现在参与建城的士农工商多来自山脚的镇子，甚至来自遥远的榆州与华京。
“阿萨赛也有很多类似的城镇。打坏的房屋再造很容易，文明复苏则需要花相当一段时间。”
见翎儿从马车窗子里向外探头张望，伊萨骑马过来。
一看见他，关翎立即缩了回去。
打兵所那场宴会开始，他们俩之间很久没说过话了。
伊萨见她避开自己，刚要凑过去跟她解释，旁边响起一阵娇声。
“大爷来玩儿啊。”
原来是不夜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