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青年之前言辞轻浮，怎知他一见翎儿的容貌，立即变了种态度，不惜舍弃纸作的身躯，猛扑向她。
    众人一时不及防备。
    关翎更没想到他怀揣的是彻骨仇恨。
    伊萨迅速把她拉进怀里，用身躯挡住她。
    在白光快要触及他们俩时，一排气刃自地面杀出，刺中了魂魄。
    东莱仙门的御气术，严格来说并非是能压制非人之物的武艺，不过这类妖鬼在人世滞留太久，幽魄生出了气路，与寻常虚无缥缈的鬼魂不太相同。
    武子微能一剑斩断妖鬼，沉舟的气刃也成功伤到了纸人青年。
    纸人闪避迅疾，才未被气刃腰斩为二。
    得到一瞬的喘息，尾济反应了过来。
    一抹紫光划破黑暗，将鬼魂重新捆住。
    那鬼已为漫天仇恨蒙眼，全然不顾后果，在龙气束缚下死命挣扎。
    朦胧白光发出的声音有如阴风咆哮，听得人毛骨悚然。
    只是这一切于龙神而言，并没什么作用。
    纸人知晓自己所作乃是徒劳，恶意不仅未减，反而更深。
    “三夫人”在紫光牢笼里看出了他的意图。
    “你要干什么？”
    “她”模模糊糊发出了声音，身子随即一歪。
    不仅是她，为尾济束住的另两条鬼影也瞬间消失。
    常人很难看清脱了躯壳的鬼魅，关翎只能见到几团白影飞向纸人的鬼魂。
    接着，那几团影子似乎在反复挣扎后，让纸人一口吞没。
    数团影子没能融在一处，不一会儿发出了爆鸣。
    “快散开！”
    伊萨边喊，边扛起翎儿向后跑。
    关翎只听到耳旁一声巨响，不亚于萨拉赫斯的炮火。
    伊萨将她按倒在地，伏在她身上。
    四周一阵碎石散落。
    “二皇子！”
    碎石散尽后，她惊得起身大喊。
    “我没事。”
    尾济擦着额角的冷汗回答她。
    他手背少见地出现了红痕，不过没有其他受伤之处。
    关翎急忙再看四周。
    二夫人远远倒在庭院地上，与不省人事的大夫人以及刘小姐一样，失去了意识。
    金玉娘被靳月夔拽到了灵床后，两人皆因四溅的碎石有几处皮肉伤。
    沉舟与武子微拦在伊萨后侧，以剑气相护。
    那怪物冲翎儿而来，托他们两人反应足够迅速，方躲过一劫。
    伊萨额角被落下的碎石擦破了点皮，所幸没有直面爆炸，只是耳朵嗡嗡作响。
    关翎摇了摇兵主解羽佩，确认两名鬼神平安无事，终于松下了气。
    “他孤注一掷，想杀的人只有你。五鬼因术式相连，被他借力，没能逃过去。其他人不是他的目标，总算还好。”
    尾济告诉她状况，顺便点亮了院里油灯，方便旁人查看刘府受损的程度。
    “他居然这么恨我？”
    关翎惊魂未定，喃喃自语。
    “你缺德事做那么多，有人讨厌你有什么奇怪？”
    武子微也是第一次撞见这般诡异的状况，不过他很快振作精神，见缝插针地回了翎儿一嘴，顺势回头看看她有无受伤。
    此前严姑娘摘面具时，他站在前侧，没有瞧见她的长相。
    这回院子里灯火通明，比之前更加亮堂，他一眼看清楚了严姑娘的真容。
    武子微嘴角的讥笑渐渐消失，愣神许久，“唰”的涨红了脸，旋即转回头。
    “见色起意。仙君定力居然不如妖怪。”
    尾济小声念了句。
    伊萨拉起翎儿。
    关翎托住他的脸庞，查看他额头的伤势。
    他们俩气氛亲昵，沉舟踌躇再三，走到他们跟前。
    “小姐……适才纸人提到潜伏进神机营，我在想……”
    他欲言又止。
    关翎知道他要说什么。
    竹青馆受火铳袭击那次，神机营士兵为内贼杀害。
    依纸人所说，应是邹夫人命令潜伏在神机营内的恶鬼伺机作乱。
    但那是邹夫人心怀嫉妒，一时冲动之举，命鬼魅潜伏进神机营不可能是她的预谋。
    最早这些人潜入神机营的目地是什么？
    “‘三夫人’指责那纸人为了女色不顾大局，我倒看他心机深得很，不留下一点活口。”
    关翎咬了咬嘴唇。
    *
    刘府无人伤亡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只不过两位夫人的乱子不得不做个了结。
    “我猜四夫人每月抽一日离魂赶赴逸城，是为了找寻让张老六生魂返体的办法。”
    摘了面具后，关翎回到了上座，心情突然清爽许多。
    刘老爷为香气所惑，对她多有不敬，而今知道她实则为这几人的主子，见她不免心虚胆颤，不管她说什么全一一应是。
    “玉娘应对方式尽管有所不妥，不过并无恶意，且事出偶然，小老儿一定不予追究。”
    “倒也不必。”
    关翎啃了口玫瑰饼。
    “她在府内骗吃骗喝，你该让她做点事作为补偿。她制香手法精湛，刘老爷有无意愿在蜡烛铺子里售卖线香？”
    “诶，是个好主意。”
    刘老爷拍手称是。
    金玉娘人糊涂归糊涂了一些，制作的香不亚于京城的制香师，这点刘老爷再清楚不过。
    谈妥了金玉娘的安排，关翎问尾济。
    “四夫人往返逸城与重云镇快一年了，也没找到让张老六复生的办法。你能不能帮帮她？”
    尾济叼着玫瑰饼点了点头。
    “这又不难，她太笨而已。”
    金玉娘跪在堂下替众人奉茶，为自己惹出的乱子赔罪，被他这么数落只好磕了个头。
    “求公子救救张大哥。”
    “救张大哥性命容易，救他一家的贫困有点难。我有件事问你。”
    关翎跳下椅子，走到她身边。
    “你乐不乐意将你娘的制香手艺传授给张家嫂子？她替人缝补实在赚不了多少钱，哪怕张老六回了家，一样家徒四壁。要是能跟你制香，兴许家境能好一些。”
    “这不难。”
    金玉娘连忙答应。
    “他们俩不怨我就求之不得了，不过是一些小手艺。别说张娘子，镇上其他女子想学也行啊。”
    “这桩公案便算了了。”
    关翎站起身，望着大夫人与三夫人之间的空椅。
    “可惜二夫人勾结外人，意图杀害无辜，只能交给府衙查办。”
    “时隔三百年，她究竟是无法忘记往昔仇怨，还是看见刘府富庶，起了与蜡烛艺人一样的贪念，只有她自己清楚。”
    武子微冷冷地说道，见严小姐望向自己，兀的红了脸。
    “在下也该遵从师命离开了。后、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