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萨赛的少女们精心照料关翎，她一点点康复。
    除了无法与她们沟通以外，一切很好。
    反过来，因为对外界一无所知，她过得一点也不好。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周围的人是谁，不知道怎么回到华英国。
    哪怕喝口水都得与姑娘们费力比划很久。
    关翎越发体会到伊萨的重要。
    不单是听懂她的话，伊萨总是不厌其烦向她介绍周围的人和事。
    看她心情沮丧，少女们把卖艺用的乐器搬进她的屋子，在她身旁排练，替她解闷。
    背上伤口不再疼后，关翎试着加入她们，跟着敲起达夫鼓。
    右手不太灵活的她，唯独敲鼓有点模样。
    关翎想着至少该把药费赚回来，顺便找找有没有懂华英国话的人，于是比划着与中年女子商量，与她们一起去卖艺。
    经过费力费时的交流，中年女子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求之不得。
    这位来自东方的少女能敲一种特别的鼓曲，有神话国度的神秘风韵。
    这种异国情调能为她们的舞蹈增色不少。
    不过附近时不时有拓食商人与雇佣兵出没，出门前中年女子特别嘱咐她一定要藏好自己的脸。
    与少女们一起离开居所后，关翎方知晓她们在城镇的酒馆跳舞。
    由于她们衣着不像塔洛斯的舞娘那么暴露，关翎以为她们在集市卖艺。
    这座城镇没有麦鲁夫那么繁华，不过来往的客商依旧不少，尤其是拓食人，甚至比在麦鲁夫的更多。
    大概因为受拓食影响更多，这里比麦鲁夫以及塔洛斯保守。
    酒馆很少演奏欢愉的曲子，反而多哀伤的小调。
    酒客忙着沉浸在伤感的情绪里，不怎么注意舞娘后方把脸包得严严实实的乐师。关翎得以在酒馆安心卖艺。
    关翎尽量留意学习周围人的语言。往来商旅民族复杂，这实在不是容易的事。过了好多天她刚弄清楚救她的中年女子叫做东雅。
    为了找到懂华英国官话的人，她关注着酒客的一言一行。
    不久后，她注意到常来酒馆的客人里有一名奇怪的勿斯栗人。
    这人比大部分商旅要年轻，二十出头，不到三十，俊美风流，有着碧绿的眼睛与蜜色的皮肤。
    由于长相出挑，他每次踏进酒馆，酒馆女仆与跳舞少女们立即肉眼可见地心花怒放。
    不过这不是关翎留意他的原因。
    这名客人经常在酒馆与其他商人高谈阔论。关翎听不懂他的话，但能从他的举止与神态里感觉到浓浓的自恋。
    若要比喻的话……他有点像宏明后宫里的延夫人，一举一动经过精心计算，恰到好处地突出自己外貌上的所有优点。
    与他交谈的客商里有对他不屑一顾的。
    少女们则仿佛对他的做作视而不见，一心陶醉于他姣好的外表。
    照理他如此在意形象，应该相当注意自己的打扮。
    偏偏他中指上戴了一枚红色的猫眼石。
    那枚红色的戒指像恶魔的眼睛一样醒目，所有见过他的人，恐怕都无法无视这枚戒指。
    世间没有红色的猫眼石。
    猫眼石大多是绿色与黄色，少量灰到发蓝。
    红色的猫眼石一定是人工制造的赝品。
    关翎不懂他为何要戴显而易见的假货。
    她原以为这名青年不过是她卖艺时遇到的小插曲，不料几日后发生了变化。
    少女们卖艺的酒馆有位二十多岁性格活泼的女仆，一日突然失去了踪影。
    东雅担心关翎伤势初愈体力不支，总早早赶她回家。
    她返回少女们的居所时，不止一次撞见过失踪的女仆与那名矫揉造作的漂亮青年在酒馆后的巷子里幽会。
    两人举止亲密，毫无疑问是恋人。
    关翎以为恋人失踪，那位青年势必忧心忡忡一阵子，谁料他一天没落，依旧若无其事来酒馆。
    酒馆内其他女子似乎不知道他与失踪女仆间的关系，仍然时不时与他眉目传情。
    在关翎以为他是平平无奇的人渣时，事情又起了变化。
    这一天，关翎与卖艺少女们赶到酒馆前，一眼看到一大群人围在酒馆门口。
    城镇的守卫矗立在人群间。
    关翎从这些人脚下的缝隙里看到了地面的白布。
    布下露出女人的手臂。
    女人手上戴着一串用红色碎石扭成的手链。关翎一眼认出了那是失踪女仆的首饰。
    她想凑近确认下那名女仆到底发生了什么，东雅与吓得瑟瑟发抖的少女们拉远了她。
    她们在这酒馆卖艺久了，与那名女仆颇为熟悉，这件事显然给她们造成了极大的刺激。
    少女们抱在一起，七嘴八舌交谈着什么。可惜关翎一句听不懂。
    她一扭头，看到那名花心的男子也站在人群外，神情淡漠地看着尸体，似乎地上的女人与他毫无关系。
    “人渣……”
    关翎不禁轻声说了句。
    声音夹杂在人群喧闹的议论声里不易听见，可那名青年仿佛知道她在说自己，微微侧过了脸。
    关翎连忙往前迈了半步，藏到其他客商身后。
    等了一会儿后，她试着探出小半个脑袋，查看男子是否还在。
    再瞧他所站的方向，已无人影。
    关翎正要松口气，一转身，发现他站在巷子口，肩靠屋墙朝自己笑，吓得出了身冷汗。
    东雅催促姑娘们回去，恰好救了她。
    关翎迅速钻进卖艺少女间。
    她一路走，一路留意身后的动静，幸好那位青年没有追来。
    细想一下，她不过是感慨男人的薄情寡义，就算他察觉她语气不佳又如何？
    想明白后，关翎安心下来。
    酒馆出了人命，短期内不再营业。
    东雅与惊魂未定的姑娘们休息了一天后，把卖艺的地方改到了集市中心。
    往下又过了三五天，镇内的人似乎未受酒馆女子离奇死亡的影响，依旧过着平淡如水的日子。
    关翎没想到她又遇到了酒馆里的奇怪青年。
    这一次，他身边的女伴换成了别人。
    两人有说有笑地来市集挑选酒器。
    关翎不由好奇青年到底是什么人。
    与其说他向身旁女子介绍酒器，不如说他们在各个摊子间穿梭，对着摊子里的酒器指指点点。
    不多会儿，整座集市的酒器商人被他惹毛了，一看到他走近立即挥着手驱赶他。
    青年一脸无奈，带着同来的女子离开集市。
    关翎隐约觉得他的举动哪里古怪，一时半会儿说不出理由。
    三天后，她知道了自己为何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