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宴与端午宴果然有许多不同。
    关翎与皇上一同走进玄鹿苑，发现整座花苑装饰地犹如民间庙会。众宾客并不拘谨地各自就座，而是自由自在地在玄鹿苑游荡。
    今日多是年轻人，太后与太妃不来赴宴，只搬了两张桌子，放了两位赏赐的果子。
    见皇上携皇后进来，受邀宾客齐来见礼。
    “今日不必拘泥于宫中礼节，诸位尽兴即可。”
    宏明简短地与众人打过招呼，大家往四处散去。
    人群散开后，远处过来一众穿着霁青长裙，月白纱衣的女子。
    因今日非正式典礼，诸人着装也无严格忌讳。
    南苑夫人们清一色选了与皇上服色相同的衣裳。
    唯一不能逾了规矩的是衣服上的纹样。
    没人敢往裙子上绣银凤，于是绣了一堆鸳鸯、孔雀之类的凡鸟，远远看去仿佛来了一群飞禽。
    这些人里，北宫诸妃仅来了凌妃与靳充仪。
    凌妃依旧穿着缃色的绣裙。皇上赠的薄烟罗来自鹘霜，有着天城与鹘霜特有的图案，充满异域风情，恰是凌妃喜爱的大胆张扬。
    没有衣服首饰上刺目的光芒，她面庞透出清秀。
    大概是笃信皇上对自己有意，王成娇进宫以后容光焕发，精神了不少。
    靳充仪穿着紫灰色的罗裙。
    那衣服的颜色与端午宴前皇上赐皇后的三素锦有些相似，红袖一见就不太高兴。
    “这宫里为何人人爱争别人的东西？”
    听见她小声嘟囔，关翎赶忙把她往没人的地方拉。
    “小祖宗，你管别人干什么？没人留意我们，我们才好玩得尽兴啊。”
    宏明假装没听见皇后宫女的不满，往靳充仪的方向迎过去。
    雨墨一边假笑着应付皇上，一边偷眼打量人堆里有没有那日赎她的公子，结果只看到猫脸的陈王向她招手。
    为了在短时间里教会她宫里的规矩，陈王对她比如月阁的妈妈还严。
    瞧见他，雨墨立即假装失明，往皇上怀里靠了靠。
    她这般恃宠而骄，凌妃、邹夫人，以及由皇上第二宠爱的美人儿一下变得无人问津的兰夫人，相当不满。
    “大军压境，撤退。宁公公殿后。”
    见皇上周围快大戏开锣了，皇后拉着红袖一溜小跑钻入人堆。
    宏明才对南苑夫人点了点头，再回首皇后不知所踪，连宁则也是一脸纳闷被抛在原地。
    “小姐，小姐，你看那里有糖人儿。”
    宫里繁文缛节众多，又没机会出去，扎进人堆后，红袖比皇后还雀跃。
    皇后顺着她手指方向看，果然御膳房的大厨推着瓷板，在路边浇糖人儿，卖糖葫芦。
    “给我两只兔子！”
    关翎激动跑到糖人儿摊前，跟御厨打招呼。
    想了想她又改口。
    “一只兔子，一只夫诸。”
    那人抛下了她，她却无法忘记他要自己等待。
    既然等不来人，有些残影供她念想也好。
    她依稀记得听谁说过，停止喜欢一个人就像戒旱烟，一下子断彻底是会要命的。
    红袖见小姐举着那根夫诸，呆呆看着，一口不尝，十分奇怪。
    自从在竹青馆遭过伏击后，小姐发呆的时间比以前更长。以往发呆的时候，她像是聚精会神想着什么，现在发呆似根木头。
    红袖猜不到她的想法，但看得出她不开心——谁接二连三遭遇暗杀，又成天看着新婚丈夫与其他女人出双入对能开心？
    宫里的事儿她管不了，可她能替小姐找些乐子。
    红袖左顾右盼，拉皇后往热闹有趣的地方挤。
    民间庆七夕，少不得挂彩灯打灯谜。
    宫里也有，不过换成斗诗。
    有一条巷子里挂满了灯笼，来此的文人才子可即兴作诗作词，题于灯上。
    巷子口有公公负责发小旗，进巷子欣赏诗文的人取三支小旗，插在中意的灯笼架子上，最后得旗多者为胜。胜者有赏。
    关翎与红袖牵着手，走进巷子四处打量。
    “扫尽九方蛮，功圆四海关。龙城千古帝，挽绣定江山。”
    “叠岳围霜谷，清流入雪江。山河作鉴影成双。济济沧澜故士，见君降。”
    “烟云浩渺隐神松，碧水连天泯浪重。骤雨生涛逐鹿步，东山汇匠立仙宗。”
    “飞。不解花心蝶别归。今仍忆，叶下杏芳薇。”
    “华京里，宁敢与争娇？紫阙青虚千载慕，金銮玉殿一生遥。薄酒伴清宵。”
    连看了几首皆平平，多是溜须拍马的玩意儿。关翎捏着小旗一路走到了巷子另一头入口，跟前晃动的人影有些眼熟。
    那高大挺拔的背影，一目了然是某人。
    “四皇子一介匹夫，怎么来这里附庸风雅？”
    她急拉着红袖倒退几步，躲到其他公子背后。
    红袖踮起脚尖，往巷子口张望了下。
    “四皇子好像是跟陈王一起来的。听说陈王不善武功，更喜欢吟诗作赋。”
    关翎躲在一位公子背后，从他胳肢窝下探头瞄了几眼。
    陈王个头偏矮，身影整个被包裹在四皇子的影子里。
    四皇子对贵女的吸引力果然不亚于皇上。 在他们周围聚了一群官家小姐，推推搡搡。陈王被推来推去几乎立不稳。
    如妃费力地拨开那些想与四皇子搭话的小姐，一脸怒气。
    “跟陈王一比，四皇子真的身形不错诶，肩膀这么宽，腰这么细，腿这么长，手臂这么结实，脸这么小，被小姐们包围，上面能露出那么多。”
    红袖由这位公子的另一侧咯吱窝探出头，一边看一边感叹。
    “那有什么用？男人虎背熊腰才好，长得宽才能挡得住。瘦巴巴的小白脸没一点用途。挤不下了，你换个地方。”
    皇后被红袖挤得差点跌出去，不由往外推了推她。
    被她们推在前面当作遮掩的公子，有心哭泣，又不敢得罪皇后。
    不知哪位贵女嫌陈王碍事，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托福于此，他视线一歪，发现了躲在巷子里的皇后。
    “啊，是皇嫂。”
    没等四皇子朝她们方向张望，关翎拉着红袖飞快从巷子另一头逃走。
    “被四皇子抓住比被皇上抓走还烦。快跑！”
    没跑几步，前面是在人堆里四处寻找皇后的宁公公，皇后急忙一个转身，折向了其他方向。
    这次她跑向了湖边。
    与端午一样，七夕玄鹿苑的湖面会放一排排河灯。
    有宫女站在湖边的石阶上，将河灯一朵朵托入水里。
    端午那日有人捣乱，关翎与红袖未能见到河灯。今日这湖里一片和煦的烛光，摇摇曳曳，映照着湖面如有天空里的星河。
    “小姐，好美啊。”
    红袖激动地捧住了脸。
    “……七夕放灯时落水了，高烧三日不退，陛下这些天在秋宫陪她。”
    那些恼人的声音，偏要打乱这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