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明大步穿梭在镶嵌于悬崖边的石阶上。
    皇后沿石阶一蹦一跳不仅危险而且碍事，不如他抱着她往前走。
    周围鬼气森森，不说些话就会意识到悬崖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可疑声响。
    关翎借这机会向四皇子打听常去神木宫的如妃。
    “宫里皆传如妃娘娘与四皇子关系非同一般。”
    何止如此。
    下午红袖与春宫的小宫女闲磕牙，被皇后逮个正着。
    皇后最爱打听这种事，欢欣地加入了她们。
    “听说邹夫人是皇上亲自由太宰府接进宫的，她以前是太宰府的乐人？”
    端午宴邹夫人恃宠而骄，僭越皇后，红袖耿耿于怀，这两天净在向人打听她的事。
    “何止是乐人啊。她早年是醉仙楼的头牌。”
    小宫女一开口，红袖与皇后全是一惊。
    “她居然当过头牌？”
    假如醒来时是邹夫人，岂不是不用担心没有贵公子追求？
    关翎暗自扼腕。
    “醉仙楼，那不是……”
    红袖惊讶地捂住了嘴。
    “那是什么？”
    关翎好奇地打听。
    “是京城有名的……烟花之地。”
    回话的宫女想了半天，挑了个文雅的词。
    都叫“头牌”了，肯定是那种地方啊。
    关翎以为她们为了其他骇人听闻的理由震惊。
    照常理烟花柳巷的女子进后宫，死谏的大臣会在朝阳殿挂成一排。
    不过这是话本嘛，有什么不可能？
    “听说四皇子与靳统领先认识她，那时候她花名叫蕊儿，想要攀附四皇子，终日传递书信纠缠，如妃娘娘听闻后派人教训了她一顿。”
    “等等，怎么有如妃娘娘的事？”
    红袖紧拦慢拦，叫她说清楚些。
    回话的宫女拍了拍嘴。
    “说来话长，前几年七夕会上如妃娘娘对四皇子一见钟情，那时候哭着喊着说非四皇子不嫁。费家的宗主见她意志坚定，把她送进了后宫。”
    “费氏宗主不是她亲爹吧……”
    红袖话说一半，看了眼自家小姐闭上了嘴。
    “蕊儿姑娘认识四皇子是如妃娘娘进宫前的事。两人为此在京城大街上掐过架，京城好多人知道。”
    在旁听了半天的小宫女，找到机会插上了话。
    “蕊儿姑娘见傍不上四皇子，转而投靠太宰。结果皇上去太宰府饮宴时看中了她。她又跟如妃娘娘在后宫遇见了。你说她们是不是有缘人？”
    红袖跟小宫女们笑成一团。
    “哦——”
    她们聊闲天聊得兴起时，皇后在一旁陷入了沉思。
    就话本所说，在靳妃入宫前宏明那一宫后妃，是被逼无奈，为了各种理由勉强收下。
    关翎第一次听说，邹夫人是他主动向太宰讨来的。
    难怪邹夫人在其他夫人面前自觉高人一等，面对皇后有恃无恐。
    “皇上真是多情啊……”
    皇后边感叹边捏碎了手里的鹌鹑蛋——皇上觉得皇后气色不好，命御膳房送一些来。她不喜欢吃，当弹珠玩。
    她说为什么靳妃时不时要制造机会显摆一下自己的才华。真笃定皇上所爱唯她一人，何必如此？
    原来她在后宫真正的敌人不是皇后，是邹夫人。
    王慕晖不过是她用来显摆自己的垫脚石。
    奇怪的是，邹夫人地位如此重要，在话本里只字不提。
    “我听说太卜大人在邹夫人入宫前就与她认识，是真的吗？”
    关翎陷在那一脑袋想法里，未加掩饰地问出了这句话。
    四皇子的步子稍微迟疑了一下。
    “宫内流言甚多，殿下不可全信。”
    他跳入山阴处的石阶，两人俱成了黑影。
    关翎看不清他说这话时的表情。
    “这里太昏暗了。不点火看不清脚下的路。太卜大人可带了火折子？”
    她低头看了看石阶旁的万丈深渊，抽了口冷气。
    一扭头，撞见四皇子没在阴影里的脸。
    诏明停下脚步。黑暗里传出他的笑声。
    “殿下问我与皇上的宠妾关系如何，不怕我为了灭口把殿下扔下去？”
    关翎听言吓了一跳。
    她确实没这么想过。
    毕竟宫里流言纷纷，非她一人知晓这件事。
    就算要灭口也轮不到从她这皇后开始灭口。
    “你们的关系好到了要杀本宫灭口？”
    少女把他的话当真，身子又发硬了。
    “殿下打算如何劝我打消这主意？”
    诏明微微放低了手臂，把她的脸挪到自己面前。
    黑暗里唯有他的双眼反射出些许光亮。
    关翎知道他注视着自己。
    她差点以为他真的要灭口，原来是为了与她讨价还价。
    四皇子……这么缺钱吗？
    “三百两。”
    “殿下想不到其他？”
    “京郊的百亩良田与京城十座商铺的房契。”
    诏明视线转向一旁的山影。
    这壳里的丫头难不成比王慕晖年龄还小？
    他深情款款盯了她半天，她把他当成打家劫舍的土匪。
    与皇上成亲那么久，依然不解风情？
    “没想到殿下对皇兄一往情深。”
    关翎听不懂四皇子如何得出这个结论？
    她也不能否认，只好随口敷衍。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本宫既然嫁了皇上……”
    诏明一把握住她的手。
    “嫁了我，是否也会对我如此？”
    他知道壳里人并非他的娘子，不过两人不光性情，连言行举止都有几分相似，乃至于他时不时会错觉两人本为一体。
    “四皇子切勿玩笑。”
    关翎缩回了手。
    在神木宫第一次见面，四皇子对她说话就相当露骨。
    皇上表情不悦却没有治罪。
    她以为四皇子对谁都这样，可听红袖的说法，他对后宫嫔妃态度大多冷漠。
    莫非他与王慕晖之间真有私情？
    话本里王慕晖与靳妃之间的矛盾不像是为了皇上争风吃醋。
    靳妃对王慕晖有诸多僭越之行，身处其位能体会到多令人不快。
    皇后发火大多为此，而非站在靳妃视角所看到的那样，是出于对靳妃的嫉妒。
    为人妻子，再怎么对丈夫没有感情，眼睁睁看着他与其他女人情投意合也无法避免不悦。
    皇后不以为然，很可能是另有所爱。
    假如她与四皇子真有私情，作者刻意不在这两人身上着墨，就能把她对靳妃的反感曲解成对于小妾的嫉妒，从而淡化靳妃所作所为对她构成的侮辱。
    哦，原来是掩人耳目，好文过饰非。
    关翎茅塞顿开。
    但是王慕晖在冷宫孤独死去，这个男人没有想过任何办法去救她。
    现在居然有脸来勾搭？
    深宫幽情类话本女主最惨的命运，是遇到一个不爱自己还想从自己身上占便宜的丈夫吗？
    不。
    是好不容易离开了这个丈夫，又遇到一个一模一样的男二。
    她才不上这种当。
    少女抱起双臂，扭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