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野留下的那碗血就放在石桌上。
    木门因为老旧也并不严丝合缝，陆子野看见，当他们的车发动起来的时候，方素就转身向着石桌滚动起了轮椅。
    然后她端起了那碗血水。
    陆子野当然好奇，毕竟那是出自他身上的。
    虽然他只见过方素几面，但是印象中，这个女人话少寡淡，懒洋洋的好像对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兴趣来。
    想到她的年纪，陆子野觉得也是……
    如果自己保持记忆活个几百年，把这个世上该玩该看的都看了。
    大概每天也是这副恹恹的样子。
    她自然是懒得。
    端水这种事儿他以为方素还是会让木头来做，可是方素没有。
    陆子野甚至有点得意。
    小爷我的血真的有重要到让她亲自来端吗？
    陆子野还没高兴完，他就看到方素端着那碗血送到了自己的嘴边。
    “……”
    轰隆隆，车辆发动了。
    这是辆老面包，当时陆子野催得急，谢勉也没办法在短时间里给陆小爷找到一辆符合他身份的车来，还要足够宽敞，还要车主不介意放两具遗体的。
    而这辆车的确是有点破旧了。
    它启动的时候陆子野觉得它还能发动就算是个奇迹了。
    巨大的声响卷走了陆子野的杂念。
    车辆颠簸着后退，出了小巷。
    陆子野摸着自己的胳膊，抚平了自己的鸡皮疙瘩和汗毛。
    那女人，竟然是拿来喝的。
    陆子野不由得觉得毛骨悚然，越想越难受。
    宫九问：“少爷，我们现在去哪儿？”
    宫九说话的声音把陆子野从迷离中拉了出来。
    “嗯？”
    陆子野这才想起他早就打算好的事儿。
    “去……殡仪馆吧。”
    陆子野刚进门的时候他们还打算按规矩办事儿，以为陆子野是来送别家属的。
    结果陆子野开口。
    “我姓陆，之前有个女孩的遗体托你们特别照顾一下。”
    期间警方来了两次尸检，他们知道这事儿不简单。
    而且陆子野的确给了一笔丰厚的保管费。
    于是他们启用了安保最好的房间，用了最高级的冰柜。
    “是您啊，陆小爷！”
    他的喜悦的表情，陆子野有一瞬间恍惚自己是来做生意的，而不是来处置杨小梅遗体的。
    “你们给她安排一下吧，她父母来送送她。”
    “好的。”
    这次他们真的是能够按规矩办事儿了。
    “陆先生您需要殡仪主持吗？”
    “鲜花需要吗？”
    “是想要火葬还是土葬？”
    陆子野还年轻，他并没有经历过这套流程，现在听他们把一个个问题抛过来也是唏嘘。
    他低头看着殡仪馆给的价目表。
    主持的价格，一捧鲜花的价格，整理仪容的价格……
    陆子野也懒着选了：“就按最贵的来吧，骨灰给她父母带走。”
    “好的。”
    陆子野这么一张口，大几万就没了。
    陆子野知道，就算他不缺这些，这价格也算是昂贵的了。
    而如果花了这些钱能买到亲属的宽慰的话，还是有很多人愿意花的。
    陆子野回到了车上，杨家二老这才微微转醒。
    “这是哪儿？”
    陆子野说出了他早就准备好的台词。
    “杨叔、杨婶到地方了。”
    两人还是一脸懵地看着他。
    “这是哪儿？”
    陆子野回答：“殡仪馆，事情都办完了，小梅的遗体也可以带走了，我们来送送她。”
    陆子野这话说完，二老就陷入了沉默。
    “啊……小梅她走了啊。”
    他们两人好像是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他们挣扎着向世人诉说着小梅是个好女人，可是那些人却不住地把刀子戳向杨小梅，而挡在杨小梅身前的他们也受了伤。
    “对，我们得好好送送小梅。”
    杨叔像是如梦初醒一样走下了车。
    开始他的脚步还有点虚浮，扶着车走了两步，他便知道了怎么走了。
    “还是年纪大了，身子不好了。”
    陆子野笑着说道：“您干了一辈子农活，一般人可没有您的身体的好，可能车上睡太久有点晕车着凉了吧。”
    随后杨婶也跟着走了下来。
    她更是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多亏了杨叔扶住了她。
    “慢点，老婆子。”
    陆子野对他们生病的事儿只字不提，就像是从没发生过一样。
    两位老人互相搀扶着走进了殡仪馆的大厅。
    最终殡仪馆给杨小梅安排了号码为888的送别大厅。
    而这个大厅宽敞到可以容纳几百人。
    他们四个人走进来，甚至可以听见脚步地回声。
    而杨小梅的遗体就放在最中间。
    陆子野也为她购买了整理遗容的服务。
    杨小梅的脸上是化了妆的。
    而大家也都知道，殡仪馆的妆容一般是颜色都是比较浓烈的。
    过于白的粉，过于夸张的粉唇。
    看到这一幕，杨婶就绷不住自己的泪水，伏到了杨小梅的身上开始了哭泣。
    “我的女儿啊！”
    陆子野可以想象。
    他们老两口只有独女，活得也不算容易。
    能把她供出来，到海市上大学一定是付出了相当多的努力的。
    他完全可以想象，就算他们给不了这个女儿公主裙和皇冠，那也是他们捧在掌心上的宝贝。
    这让老两口如何不悲伤。
    杨叔的肩膀一耸一耸的，看起来也在抽噎。
    算起来杨小梅事发到如今，他们终于见到了她了。
    起先，陆子野看杨小梅的妆容有点夸张，但是现在这样看。
    那些人竟然勾勒了她的嘴角，给她勾出个微笑的弧度来。
    陆子野也不是没见过出现在过第一次尸检报告上的遗容。
    她口吐白沫，怒目圆瞪，死不瞑目。
    陆子野竟然感觉到了这些遗容化妆师的神奇，是怎么把她画得如此安详的。
    她闭上了脸，脸上也擦了点粉色，看起来还有点生气儿，嘴角的弧度就像是……她睡着了一样。
    陆子野突然释怀了。
    他在杨小梅的身后，微微躬身。
    你的父母我会妥善安置，走好吧。
    陆子野感觉突然有什么东西撞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消散了。
    再睁眼，却发现一切都是幻觉。
    他高价请来了主持也来了。
    “各位就是杨小梅的亲属？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