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渡当时为了好好吓一吓谢枝，故意将马场周围的人都弄走，如今马发了疯，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却也没有人来。
    陆渡一颗心还未回神地极速跳动，他咽了口口水，小心地盯着那马，确定它不动了才将目光放到谢枝身上。
    心想，若不是谢枝反应及时，他们或许现在已经撞上了马厩，马厩中的马受惊，肯定会全都跑出来，届时军营里全陷入一片混乱。
    “喂，你，你没事吧？”
    谢枝还被他抱在怀中，裘衣的帽子盖住了她的头，只露出被碎石擦伤的下巴，整个人呼吸弱到几不可闻，吓得陆渡又喊道：“谢枝！谢枝你怎么了！？”
    一边喊，一边抱着人往外跑。
    却在下一刻，他脚步顿住。
    谢枝的手撑在他胸前，他只感觉到软软的一下，然后就听怀里的人说：“……我没事，放我下来。”
    谢枝脚刚着地，整个人腿软地晃了晃，陆渡见状忙伸手扶好她。
    她把帽子摘了，侧目看陆渡，瞧见他白着一张脸，眼神也一直跟着他，她叹了口气，说：“我真的没事，就是刚刚滚下马的时候晕了一下。”
    确实，刚刚陆渡把她护得很好，谢枝又穿得厚，除了脸上刮到一点，其他地方也没受什么伤。
    “我……”
    陆渡嗫嚅了几句，谢枝没听清，“嗯？怎么了？”
    陆渡低头不语。
    谢枝看了他一会儿，说：“马无缘无故死了一匹，这件事应当需要去通知都尉大人吧。”
    从他们坠马到马死了，附近一直没有人来，又看陆渡那个样子，人应当是被他给清走的。
    “嗯。”陆渡平日里虽爱玩闹，但也不会在正事上乱来，他带着谢枝往外走，没几步，就回头问谢枝：“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去看医官？”
    谢枝摇头，没太在意陆渡的问题。
    谢枝还在想当时马疯的情景，好像在马匹开始不受控制的那一瞬间，她瞧见马厩旁有一个人影。
    当时形势太过紧急，谢枝也不大确定，总觉得是自己混乱中看花了眼。
    但为何军营的马会突然发疯呢？
    是意外还是人为？是冲着她来，还是陆渡？
    又或者是……
    “谢枝！”
    陆渡把谢枝喊回神，她被吓得眼睫一颤，问：“怎么了？”
    “谢枝，你，你怎么流血了？”
    谢枝疑惑，看见陆渡惊恐的表情，鬼使神差往鼻尖一抹，顿时，鲜艳的红就映入她眼中。
    再下一刻，谢枝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她会突然流鼻血，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陆渡惊呼一声，忙抱起昏过去的谢枝往外冲。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马场门口，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马车中响起一声马鸣，紧接着，马厩中一匹马倒地抽搐，片刻后悄无声息地死了。
    谢枝做了个梦，梦中她回到了崇光寺。
    崇光寺的人很多，进香求福的香客络绎不绝，谢枝站在原地，目光落在了混在一群香客中的江上影，而江上影则是侧头，望着和贺玉之一起登上台阶的卫岚。
    其实那时谢枝骗了柳方阔他们。
    她不是在路上碰见江上影和卫岚的，而是在崇光寺内，也不止有江上影和卫岚，还有大衍太子，贺玉之。
    她其实记得很清楚，一剑被刺穿心口的那一刻，她亲眼看见江上影朝着她走来，在她面前站了许久，似是在确定她的死亡，最后才抬脚离开。
    还有卫岚，她看见自己躺在地上时，就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连那满地的血都引不起她注意，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所以，谢枝最后是被寺里的人发现的。
    而发现时，谢枝已经没有呼吸了。
    谢枝从江上影身上收回目光，仰头看前方正殿里的那一尊佛祖。
    佛祖坐于金莲之上，垂目看着脚下的人，恍若悲悯。
    “姑娘在看什么？”
    有一身着僧袍的僧人朝她靠近。
    谢枝说：“在看佛祖在想什么。”
    僧人愣了一瞬，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道：“我佛慈悲，自当是在怜悯世人。”
    “是么？”谢枝凉凉笑了一声。
    边关战火连绵，有人妻离子散，饿殍遍野，京都却是穷奢极欲，挥金如土，连这尊佛，都比边关的佛要亮上几分。
    谢枝想不明白，佛祖的怜悯都用在了哪里。
    僧人道：“自然。”
    谢枝转身。
    僧人忽然道：“姑娘，人死魂灭，过多的留恋只会徒增忧愁。”
    谢枝目光平静地看向僧人，说：“你不是说佛祖怜悯世人么？那他的怜悯是否能在我身上应验？”
    僧人双目微阖，双手合十对着她，良久都没有说话。
    谢枝转身欲走，却忽然感觉手上一凉，她一看，发现手腕上缠着一串佛珠。
    再回头，发现僧人早已不在原地，连满寺的香客都消失了。
    谢枝猛地一侧身，发现原本在阶上站着不动的江上影竟在朝她走来。
    那一柄长剑洞穿心口的刺痛在身上蔓延，谢枝想逃，却怎么也动不了。
    快跑！
    谢枝心底有道声音在喊。
    别让他靠近你，快跑！
    心底的声音越喊越厉，江上影也越来越近，谢枝躲不开，只能紧紧闭上眼。
    像是过了很久，心底那道声音渐渐消失，耳边慢慢拂动起风声，头顶的菩提树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寺庙里的吟诵，让人不禁觉得内心平静。
    谢枝的脸上贴上了一只手，那手很是温暖，指尖轻轻摩挲着谢枝的眼尾，似是眷恋，又带着不舍。
    “生生……”
    站在她面前的人轻声呢喃道，声音缱绻温柔，像是要把这两个字揉碎在唇间。
    谢枝被江上影叫得烦，她心里一鼓作气，猛地睁开眼睛，但还未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就见那张脸逐渐放大，再放大。
    她唇上被一股灼热烫到，颤了颤，还没反应过来，就失了主动权。
    江上影吻得用力，丝毫不给谢枝喘息的时间。
    在谢枝以为自己的唇要被咬破的时候，江上影放开了她，按住她挣扎的手，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着，像是对待十分珍贵的宝物，舍不得松懈一分。
    “江上影，你放开我……”
    谢枝挣了挣，却又被人更用力地抱住。
    “生生……”
    江上影就像魔怔了一般，只会喊这两个字，一遍又一遍，一边喊还一边亲吻谢枝。
    谢枝被他扰得忍无可忍，颈间也被他亲得一片湿润。
    正当她要破口大骂时，却听江上影凑到她耳边，说：“我的生生，要长命百岁啊。”他的手落在她带着佛珠的腕上，滚烫的温度好像能通过佛珠传达到谢枝的腕间。
    她一愣，还未回神，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转着转着，谢枝就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