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得姿意的笔迹，是姿意在告诉她，别害怕，做什么都没关系，她是有人撑腰的。
    而她居然有一刻，想要为了报仇不管不顾的豁出去一切。
    “姐，你怎么哭了？”史念之慌里慌张抽了纸巾递给秦郁欢，“他们不会伤害你的，我保证。”
    “你怎么保证呢，”秦郁欢吸着鼻子，“他们不是说给我找好了买家，还是个厂老板。”
    “只要你不想，没人可以拦得住，姐，你放心。”史念之迫不及待地在秦郁欢跟前表忠心。
    “那我想回靳城呢？”
    史念之闻言，变脸似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你想回去找姿意，不行。”
    “那我在放心什么？”秦郁欢擦掉眼泪，轻笑，“放心在你们这一群虎狼堆里待着吗，一边给我贴了价格标签要卖我，另一边……也不知道打得什么心思。”
    史念之咬住了下嘴唇，“我……我只想你回来，姐，回到过去不好吗，你不是说，你也很喜欢有一个妹妹的吗？”
    秦郁欢慢条斯理地把外卖包装盒打开，史龙他们点的是菜色随机的盒饭，然而送过来的盒饭的每一份里都是她爱吃的菜。
    听到史念之的话，她懒懒抬眸，扫了史念之一眼：“你说你这种硬说我父母是人贩子的妹妹吗？这样我都还想要的话，我得吃百八十个猪心来补补了。”
    “噗”，李海真在边上又笑场了，“就你这份缺心眼，百八十个补不上。”
    “也是，”秦郁欢扶了扶额，“补脑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叫史念之插不进去一句话。
    “李老师，还叫你跟我白遭我这一遭罪。”
    “回头等把你卖出好价钱了，我找外面那三个要个大红包补一补，不用客气。”
    秦郁欢：……
    姿意及时送进来的信息稳住了秦郁欢来回摇摆的心，也让她从被仇恨蒙蔽理智的状态里走出来。
    她想，她知道姿意要配合她做什么了。
    “到地方了，我的手机可以还给我了吗？”秦郁欢一边慢腾腾吃着饭，一边打听手机的事。
    “还不是时候，姐。”史念之摇头，“你不看看我们的家吗？我找人过来打理过来，以前，我在床上……”
    “你在床上吃零食吃得一床渣，我每次写完作业都要重新收拾。”秦郁欢面无表情地接话，“跟你说了我有洁癖，睡不了有食物残渣的床，你也没改过。”
    把辣条的油渍滴到她作业本上都还只是小事。
    课业重的时候，复习功课写作业，再抽一点时间看她喜欢的课外书，收拾好上床经常就是一点两点，结果还要面对颗颗粒粒的床。
    “还有，以前我家不是这样的，比你看到的要干净很多很多，没有你，我可以管好房间的卫生。”
    而小孩子从来都是不懂收敛的，玩闹起来的时候，家里可以没有一个干净整洁的地方，尤其史念之的生活习惯并不好。
    和她在一个房间同住十多年，秦郁欢崩溃了无数次，但她看在史念之年纪小的份上，不和她计较。
    “念之，你究竟有没有想过，你以为的美好的回忆，其实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才得到的？就因为你的卫生习惯差，妈妈也爱干净，她一天要给你换起码三套衣服，是，你去上学，午休回来下午又穿新衣服了，就可以高兴的和同学炫耀家里对你有多好，但你有没有想过，衣服也是需要有人洗才会干净的？”
    “我不知道这些回忆有什么值得我去想的，我让你洗自己的衣服，说一次，你也只会把衣服丢进洗衣机一次，没人提醒你去收，衣服放在洗衣机里臭了你都不会想起来，没衣服穿的时候又在家里哭。”
    史念之：“可……可是爸爸和哥哥不也是这样吗，凭什么你们就要惯着他们？”
    “不，只有妈妈会惯着他们，不是我，秦玉漱脏乱差，但他只霍霍自己房间，除了吃饭他连门都不出，跟我挨不着，我爸也不会进我的房间来制造垃圾，只有你，我承担了很多不属于我的卫生。”
    明明有两张书桌，一人一张。
    她当夜收拾好自己的，回来就会看见一片狼藉，那些被归类好的东西全都散落一地，问就是史念之找不到自己的东西，翻乱了。
    “我跟你发脾气，你不是哭就是以为我没有在生气。”
    而实际上，秦郁欢活到这个岁数，也只有一个姿意可以弄乱她收拾好的东西她不会生气。
    其余时候她对环境的秩序感都强于一般人。
    “你丢三落四，家里谁没给你送过东西，连秦玉漱都给你送过，那么你呢，你为我们做了些什么？”
    秦郁欢当然能理解史念之对这个家的眷恋，因为这个家给她的只有不要回报的爱和偏爱，故而，在她狠狠将残忍的事实桩桩件件打在史念之脸上的时候，看着她浮现上来的不可置信的，痛苦的，难以接受的表情，内心被戳到了诡异的爽点。
    这个由她母亲一力背负的家，在支离破碎的那一刻，每一个人都会受到致命的撞击。
    因为再也不会有人尽职尽责地伺候着他们，衣食住行，就差把饭喂到嘴里。
    秦长平、秦玉漱，还有史念之，这三个脱离了史丽兰就无法过好生活的人，都是。
    “这个房子是租来的，很破对吧，你又知不知道，收养你那年，家里是打算买房子的？”秦郁欢扎人心时从来都是不留余地的，“就因为要养你，计划搁置了，结果养你越来越费钱，你爸妈一年才给四百块，妈妈还单独给你开了个户头，把这四百块给你存起来说等你成年了就把存折给你。”
    实际上，陈杨一家只打了前三年的钱，到后面几乎就是能赖就赖。
    “养你费钱，房价却涨，所以我们一直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现在呢，你觉得我还会对你感情深刻吗？”
    史念之跌坐在床上，失魂落魄。
    “哦，还有，我不喜欢有人穿着外面的衣服上床，很脏，所以恭喜你……这张床……你自己留着慢慢回忆慢慢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