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呢？”陈杨语气很是僵硬，“他给我打过什么电话，你又从哪里听来的？”
    原本全网名声烂了心里就不好受，史念之又打电话来问那么一茬，陈杨更是怒火中烧，“别一天到晚听风就是雨，我那么多电话，谁记得去年十月打了什么电话？”
    史念之深吸口气，按下了录音，“爸，我给你打电话不是要质问你，是网友已经有人阴谋论猜到这件事了，我现在是公司的招牌，公司说了会帮我运转，但需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你们那个公司……”陈杨似有犹豫。
    “我们公司就开在靳城，靳城什么地方，是大城市，算是业内厉害的公司，所以我才会给您打这个电话，要是二姨夫真给你打电话了，你把你们说什么都告诉我，我好和经纪人这边说，看要怎么控制舆论，天天看你们在网上被骂，我心里也不好受的。”
    经纪人开了车过来，转眼就停在了史念之身边。
    史念之给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再等一等。
    陈杨听史念之这么一说，也没多想，“哎呀，那个秦长平他是疯球了的，成天发短信发微信来骂我，我都给钱了嘛，最后一笔款子去年年初也打给他了，结果十月份，他又给我打电话，说八万块不够，养了你十五年，我气急了就说他是最没本事的，连老婆都保护不好，老婆被人气死了现在跟狗一样，逮谁咬谁，小心自己也被气死。”
    “谁知道他就真死了，这吵架吵上头肯定是什么话都能说的，这也怪不上我吧？念之，你赶紧让你那个公司去管管网上这堆事吧，再这么骂下去……”
    陈杨也是烦得很，再这么骂下去，他的职位还得往下调。
    处理结果是有了，可体制内的惩罚有时候不是摆在明面上的，上头为了避免挨骂，说是平调，没准就调到更落后工资更少的地方去，看似级别还在那，可“京官”和“地方官”内里差的门道也太多了。
    陈杨依旧在电话里骂骂咧咧，可史念之已经彻底听不下去了。
    她的脑子嗡嗡嗡地发震，经纪人见她状态不对，赶紧下来把人扶上车。
    录音已经保存，史念之面色惨白，她不知道要不要把这段录音发给秦郁欢。
    发了……
    秦郁欢会原谅她吗，还是更恨她。
    “念之，我看你还是别再去招惹秦郁欢了，你家这样……”经纪人也是有苦说不出。
    原以为出了个摇钱树，原以为还能借着秦郁欢间接性地靠上姿意这棵大树，可谁知道史念之的父母是这样的。
    “孙姐，你也觉得……我家无可救药，是不是？”史念之目光鹰隼一般，盯得经纪人脊背发凉。
    接到方瑾遥的电话时她是意外的，可稍一琢磨又能琢磨明白，人家这根本不是顾念旧情，只是不想惹一身腥。
    “念之，人生路是自己的，父母怎么样，和自己也说不上，你好好工作，如果心里过不去，就……”
    “多补偿吗？怎么补偿呢？”史念之把脸埋进了膝盖里，泪水顺着指缝流淌，“我最该补偿的人已经死了，都死了，为什么死的不是我的爸爸妈妈，我姐一定恨死我了，我们从小关系很好的，她上大学放学回家，会去学校里接我，牵着我的手带我去买吃的。”
    “作业不会写，她就会一点一点教我，她功课很好，我上初中，老师听说我是她妹妹，都很偏爱我，我们……我们从小就在一张床上睡，她会抱着我给我唱歌，教我画画，我的同学都羡慕我有一个学习又好又漂亮的姐姐……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史念之曾经以为，她和姐姐会一直一直都是最好的姐妹，哪怕没有血缘关系。
    小的时候，去妈妈店里，大人们会说收养来的孩子，长大了怕是要找亲生父母，人家要要回去。
    “我总会和那些嬢嬢吵架，我说我永远就只有一对父母，也只有一个姐姐。”
    经纪人听着史念之左一句右一句，说得全是他们一家人过去幸福的时候，她拍着史念之的后背，暗叹一声。
    “那我可以问问，为什么你要去警局报警，说你爸爸是人贩子吗？”
    “我爸那时候已经疯了，”史念之哭得更厉害，“他一天到晚想着要报仇，又要给我转学，你……你不知道和他们两个人住在一个屋檐下的痛苦，没有妈妈照顾，他们两个住的地方连垃圾场都不如，睁眼、闭眼全是臭味，两个男人，在家什么事都不做，就是躺着，家里满满当当堆的全是货，我太害怕了，我怕姐姐说话不算话，要留我一个人照顾爸爸和哥哥，我也怕……爸爸不听姐姐的话。”
    太多了，十五岁的史念之恐惧与未来要和父兄住在一起的生活，她从一个有自己干净卧室的小公主，沦落到只能睡在客厅的简易沙发，什么都不方便。
    而她的哥哥睡醒了就要到客厅看电视，完全不顾客厅还有一个她。
    这样的生活，仿佛暗无天光的地狱。
    所以她选择了跑，她自己去警局报的警，在警局说秦长平根本不是她的爸爸，她是被骗来的。
    面对警察的盘问，还有陈杨那边想接回她的急切，秦长平有口难辩，急得根本说不清话。
    当夜她就被驱车赶来的陈杨从长平接回去了。
    “你问我，当时看爸爸又气又急的模样，有没有心软过，我心软过，”史念之仍能清楚记得那一日发生的一切，她没想到，那是她见秦长平的最后一面，她哽咽道，“可我只要想到那个肮脏如垃圾堆一样的家，我没得选择。”
    史念之回去之后的生活也没那么好过，她并不是一个自制力很好的人，从小都是史丽兰搬着椅子坐在她身边，无时无刻盯着她盯出来的成绩。
    陈杨给她找了寄宿学校，办住校，进入高中，没有秦郁欢在前面帮她引路，她的成绩一落千丈，数理化几乎听不懂，近视眼了想配眼镜，陈杨也不愿花这个钱。
    她看着越发模糊的黑板，急于成绩的下落，却没有任何办法，
    不是没想过给秦郁欢打电话，她打过。
    可电话里传来的那一声疲累至极的“喂”，史念之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但她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挨过高中，她不想念书，在网上看到姐姐拍的网剧，生出了进娱乐圈的心思，学会了给父母画饼，骗着他们给自己报了恶补的兴趣班，尽管很便宜。
    她挣到一笔钱，会算着给陈杨转一些，实际上转头要回的更多。
    就像哄骗一群赌徒，一步一步，从父母的口袋里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