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在房家制坯房里埋头苦干、全神贯注，仿佛已经忘记了时间和饥饿。他常常沉浸在工作中，甚至会忘记按时吃饭。
    曾经，春晓常常会贴心地为他送来一些美味可口的食物，但如今，这个角色已经换成了他的妹妹——房家四奶奶。
    这一天，四奶奶特意嘱咐后厨准备了一份柳永最喜欢的鸭煲饭。她亲自提着饭盒，小心翼翼地朝着制坯房走去。一路上，她心中充满了对哥哥的关心和疼爱。当她来到制坯房门口时，轻轻推开门，看到柳永正专注地忙碌着。
    这已经到了吃饭的点儿，但是四奶奶看见柳永依然在忙碌着，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她便招呼着他：“哥哥，你快过来。”
    看见四奶奶过来，柳永的脸上呈现出不常见的一丝笑容来。
    柳永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的笑容。他放下手中的工具，迎向妹妹。
    四奶奶脸上也挂满了笑，看见哥哥走过来，她开心地说：“哥哥，快看，这可是你最爱吃的鸭煲饭。”
    柳永感激地接过饭盒，打开盖子，一股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他不禁咽了咽口水，笑着对妹妹说：“谢谢妹妹，还是你最疼我。”
    只有在妹妹面前，柳永才是放松的，才是松弛的。
    他立即将脸凑近了那盒饭，闭上眼睛，用鼻子用力的吸了吸。
    “哇，好香，还是小时候的味道......”柳永不禁感慨。
    “快，趁热吃......”四奶奶催促着他。
    柳永甚至等不及洗手，他接过四奶奶递过来的汤匙，就要吃起来。
    但他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将舀起来的第一口饭，送到了妹妹的嘴边。
    他们小时候，在街头流浪时，无论柳永得来了什么样的吃的，第一口，总是先给妹妹吃。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如此。
    四奶奶看着哥哥满足的表情，心中也感到无比欣慰。她虽然已为人妇人母，但在哥哥柳永面前，她却依然还是像个孩子般依恋着他。
    那种感觉，就像他们小时候那样，两人相依为命，谁也离不开谁。
    四奶奶看着吃的很香的柳永，她心里竟然也升起一种欢喜来。
    这种欢喜，现在好像是换过来了，小时候，一向都是柳永这么开心的看着她吃的。
    四奶奶心里感慨着，她轻声说：“哥哥，你真该再找个伴儿来，哪怕她能为你洗手做碗羹汤......”
    柳永停下来，看了妹妹一眼，他笑笑，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四奶奶又说：“哥哥，你每天就这样独来独往的，每天在制坯房里忙活，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我看着都为你心疼。”
    柳永抬起头，他看着四奶奶，脸上还有一丝笑容在。
    柳永跟四奶奶说：“妹妹，哥也跟你说几句心里话，你看着哥哥孤独，可我从来没有这般感觉，我内心里是丰足的......我每天都在制坯房里忙碌着，也从来没觉得无趣过，相反，我在那里找到了欢喜，找回了内心的平静......我终日与那些瓷石为伴，它们带给我的惊喜和体悟，可能比人带给我的还要多......”
    四奶奶叹息着说：“可是哥哥，你又不能和那些石头过一辈子。”
    柳永已经快吃完那份儿妹妹带来的鸭煲饭，他吃的很满足，心里也很欢喜。
    柳永脸上还保持着那份微笑，他笑着跟四奶奶说：“其实，跟这些瓷石过一辈子，有时也未免不可......”
    四奶奶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柳永继续说道：“因为我心中并无遗憾，我们已然将尘世间爱的历程，都完满地拥有、体验过……拥有过春晓，她已与我共同走过完整的一段旅程，从最初两人初见时的怦然心动，到后来相处时的如胶似漆，她依恋着我，我亦眷恋着她，再至后来的拜堂成亲……我们已然完整体验过这一切，并未留下任何遗憾……”
    四奶奶听完柳永的话，她不由得长吁短叹。
    她对柳永说：“哥哥，你到现在都没有忘掉春晓姑娘，可是，可是她已经长眠于地下了，你也还是有自己的人生要过，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不想看到，哥哥你把日子过的这样的苦......”
    四奶奶说完这句话，眼圈竟然红了。
    柳永看到了，他走到四奶奶身边来，像小时候那样，又摸了摸妹妹的头，笑着和她说：“这咋还红了眼睛呢！其实，哥哥心里一点儿也不苦，哥哥心里其实甜着呢。”
    四奶奶又是叹息一声。
    四奶奶知道，哥哥是一个有主见的人，在感情这种事上，他更是有着自己坚定的主见和想法。
    除非是他自己想去做一些改变来，不然，外人，甚至包括四奶奶她自己，都是很难改变他的。
    看着哥哥吃完了饭，四奶奶便提着食盒离开了。
    柳永低头，他从自己身上又摸出那枚玉佩来。
    那是杜芊芊送给他的，让他拿着做念想的。
    柳永几次都想把玉佩还给她，但次次都没能如意。
    后来，即便是杜芊芊已经知道了柳永要将玉佩归还给她的想法，她也并没有因此而恼怒。
    相反，她还是那样坚持着，要让柳永留下这枚玉佩，因为那是她对他的不舍和牵挂。
    不管柳永以什么样的态度和心境来面对她，杜芊芊似乎已经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不会因为任何外在的阻挠，而改变了对柳永的爱。
    想到这里，柳永的心头又浮现出他从泗春回京时，杜芊芊一身女扮男装，一路跟随，要随他回京来的场景。
    那一天，杜芊芊是那样的决绝而坚定。
    一个姑娘家，敢于抛开世俗，愿意抛弃一切追随他而去，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深情？ 如果仅有萍水相逢的初始好感，杜芊芊会做出如此决绝的行动来吗？
    不会的。
    她能勇敢的跨出这一步，可见她对柳永的感情，已经到了山高水深的地步。
    她愿意为他追逐而去，她愿意跟他生死相依。
    姑娘对他一片痴情，而柳永对杜芊芊，却是如此的无情。
    想到这里，柳永内心突然升起一种深深的愧疚来。
    这种愧疚，让他心中更加不安。
    实际上，面对着热情似火、一腔真情的杜芊芊，柳永心中怎会没有泛起一丝涟漪呢？
    杜芊芊个性鲜明、热情洋溢且真诚无比。她敢于直言，勇于担当，这些特质无一不让柳永心生钦佩。不仅如此，她还青春靓丽，容貌姣好。尽管性格豪放，但绝不骄矜任性；虽热情奔放，却始终保持内心深处的那份真挚。
    所有这些特点，都集中体现在了杜芊芊身上，柳永不得不承认，他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岂能不动情？
    在内心深处，他是有过心动的。
    但是，那阵阵悸动，也只是一时的心动罢了。
    它是那样的短暂，甚至柳永还没有来得及细细体会，他自己就已经将它亲手给掐灭了。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说服自己，在心中腾出一个位置来给其他人。
    春晓还是那样满满当当地，将他全部的心房给占领着。
    他不想将春晓从心房里给撵走，他甚至从来都没想过要改变这一切。
    柳永想着春晓，她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柳永的心头。
    赶都赶不走。
    很久没有到春晓的坟前跟她说说话了吧？她是否寂寞的一直在等？一直在盼着他去？
    想到这里，柳永心头一刻也不能等，他走出了房家的制坯房，径直往春晓的坟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