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出差回来的第二天，浅山项目第一次交房演练。
    这次演练的目的是为了明确了各条线的职能，对交房前、交房中、交房后及突发事件的流程进行实操预演，从业主签到、确认身份并填写相关资料、签署相关协议，到一对一陪同验房并填写《房屋验收表》，再到缴纳费用、领取钥匙等环节一气呵成的完成。
    因为是首次，所以交付房屋的工程质量和细节是这次演练的重中之重。工程、营销、物业三个部门，分工明确、配合默契，从各自专业进行风险把控。从入户门开始，分别对包括空鼓、裂缝、门窗、水电、插座、开关等细节逐一检查。并对演练过程中发现的问题认真分析、思考、记录、查漏补缺，确保在实际交房那天，给业主最舒适的收房体验。
    我们先在会议室把整个交房流程捋顺、交房所需材料备齐之后，才到工地，按照预先分好的组和楼栋，挨户检验。
    那天是倒春寒，灰蒙蒙的天气夹杂着雨丝。
    我预料工地很冷，特意穿了长长的棉袄，但是依然挡不住寒风的入侵。冰凉的身体加重腹部的疼痛，持续不断地爬楼走动让整个人快要虚脱。
    因为一众同事都在认真工作，我不能因为自己小小的身体不适而让大家半途而废，所以一直在坚持。
    “李总，你没事吧。”身旁的一个工程上的同事看我满头大汗，问道。
    我勉强笑了笑。“没事。穿得有点多。”我擦掉额头的汗，说道。其实身上一点都不觉得热，冷得发抖。
    “你脸色不太好，要不先回销售中心休息，剩下没多少了，我们验收完把报告交给你。”
    我倔强地摆摆手。“不是快结束了吗？一起验完吧。”
    于是大家继续挨家挨户地验收。
    直到我走在一处上下两层的楼梯中间，感觉身上的汗快流干了，眼前一黑，我用仅有的那点意识抓住身旁的扶手栏杆。
    “李总。”有人惊慌地叫我。
    至于后面的事，便一无所知了。
    当我醒来时，天花板亮得发白，一根输液的管子把我跟吊在半空的瓶子连起来。一个背影正对我，我认出来，是妈。
    “妈！”我虚弱地叫了一声。
    她转过头，不知笑还是哭。“小暄，你醒啦！林中泽，儿媳妇醒啦。”她朝门外喊道。
    听到喊声的爸从门外应声而来，两个老人一边站一个，望着躺在床上的我。
    “爸。”我叫了一声。
    “诶！”他激动地回答。
    “小暄，你今天吓坏我们了。”妈揉揉眼睛，但她看起来并不那么悲伤。
    “我怎么了？”我左看右看，发现自己在医院。
    “低血糖，晕倒了！幸好送医院及时，要不然出大事。”妈说。
    我想起自己昨晚和今天早上都没有吃饭，难怪验房的时候冒冷汗。
    “你跟爸怎么赶过来了？”
    “你出事，同事给林浩打电话，他一时赶不回来，给我打，我刚好在陵江，叫上你爸。”
    “这么说林浩也知道了？”
    “他第一个知道，在电话那头干着急，现在应该坐上回国的飞机了。”
    “这么点小事，不该让他抛下工作赶回来，我休息一下就没事。”
    “谁说是小事。”妈神秘地微笑道：“你给他们林家和妈这么大一个惊喜，别说印度，就是天涯海角，他也必须赶回来。”
    “什么惊喜？”我疑惑地望着妈。
    她笑得那么开心。“医生说你怀孕啦！傻孩子，自己一点没察觉吗？”
    我僵在那儿，以为妈在开玩笑，但她不是拿人寻开心的年轻人，不会做故意骗人、逗人乐的把戏，所以她说的是真的。我在脑子回想最近这段时间的经历，从我跟林浩腊月二十九的那一晚算起，到他出差前，我们那么多次的欢愉，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也没想过做保护。
    如果大姨妈不推迟，应该在元宵节或者前夕就应该到来，到如今过去快半个月，每天只是隐隐作痛，不见光顾。
    难道我的肚子里真的有小野兽了？
    “真的吗？”我想从妈口中再次确认。
    “真的，小暄，你可真棒！”妈由衷地高兴。
    “几个？”我的贪心脱口而出。
    妈知道，我定是想起当年的双胞胎，竖起手指，比了个1。
    我眼角顿时溢出了泪。
    妈以为我因为只怀了一个有心理落差，难过而哭，安慰道：“小暄，你还年轻，慢慢来，一个一个生。”
    我摇头，充沛的眼泪涌得更多，说道：“不是因为没怀双胞胎，妈。而是——而是我终于可以给林浩他想要的家了。”
    我的情绪带动了妈，她跟着抹泪。自己泪流满面，不忘掏出纸巾为我拭泪。
    “别哭了，傻孩子，高兴的事，应该笑才对。”
    “我——我是高兴的泪。”我说。
    妈抓住我的手，特别激动。“林浩要知道了不知怎么高兴呢！”
    “他不知道吗？”
    “没来得及说他就上飞机了。等他回来，你亲口告诉他。”
    离开医院之前，医生给我开了一些孕早期必须要补充的维生素和矿物质。交代孕妇注意事项，包括日常生活中的饮食须知，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妈都一一认真记着。
    爸跟在她身后，像勤劳的打工仔，妈让他取药，他就去取药；让他叫医生，他就叫医生。这么一个听话的人，很难将他与曾经威风凛凛的市委书记联系在一起。
    我以为爸跟妈在一起相处得很和谐。
    不过很快，我就改变了这个错误的以为。
    他们送我回家，方向盘在爸手中，本来气氛很祥和。结果在一个十字路口，爸看见前面的绿灯即将变红，提前减速，把车停了下来。
    “一脚油能过去的事，你停下来干什么？”妈带着怨气质问爸。
    “红灯，遵守交通规则。”爸看妈一眼，那么不屑。
    “刚才是绿灯，有足够的时间，不算违反交规。”
    “非要赶那几秒钟？万一前面冲出来一个人，刹得住车吗？”
    “林中泽！”妈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爸，说道：“你就是当官当太久，司机给你开车开惯了，自己车技不行，拿交规说事。还有10来秒才变红灯，你非拖拖拉拉。”
    “哪来的10秒，连5秒都不到。”
    “诶，诶，我看得清清楚楚，你踩刹车的时候还有10秒。”
    “那是你老眼昏花了吧？”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谁。
    我正想劝两句，妈突然回头问我：“小暄，你看见了吧，是不是10秒？”
    我暗喊救命。说10秒得罪爸，说5秒得罪妈。
    “对不起，妈，我刚才闭眼休息，没注意。”我说。
    事实上我确实没看见——就算看见，也会撒谎说没看见。
    谁知这句话变成她攻击爸的借口。“你看，小暄都困了，还不快点开回家让她休息。”
    爸被妈搞得彻底没脾气，只好头一歪，捏紧方向盘，选择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