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啊，我今完全献上，一切所有归于你，一生行事尽依靠你，日日与你不分离。”
    “主啊，我将所有献上，在你脚前俯伏拜，世上荣华已经离开，应蒙主召我来。”
    “藏身主里，藏身主里，你是万古磐石，我藏身主里。”
    悠长的唱诗声在四人耳中回荡，不断回旋，达季摆在不安中，找到了那个办公区的现在监控打开。
    监控的画面扭曲到了极点，好像有着不明的干扰让它闪烁不停，画面扭曲，在这种扭曲中，只能偶尔短短几秒的惊鸿一瞥，看到那个办公区的现状。
    被腾空的办公区中，那是上千个，如同木偶般站立着的人形物，如同红色的木偶一般，剥掉了皮囊，露出血红血肉，浑身鲜血淋漓，不知生死，双手对握虔诚轻唱的人。
    “这是？”另外三人瞳孔微缩，不敢置信地看着监控画面中的录像，眼中有着浓烈的难以理解和困惑。
    范闲则看着，被失去了皮囊如同人偶般的受害人们拥趸着的十字架和尸骸。
    那是一具，被干干净净刮掉了全部的血肉，肩膀上被固定了三颗人类头骨，三首水平低头，跪在地上双掌交叉对握。
    它的身后背负着，用白骨架起的十字架。
    倒十字架。
    “藏身主里，我藏身主里，你是万古磐石，我藏身主里。”
    惊鸿一瞥后，实时监控里的画面再次扭曲，再次模糊，直到彻底黑屏断联后，监控室内的四个人都没有任何回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在长久沉默后，达季摆抬头看向范闲：“队长，我......这里看起来不需要我了，要不我先出去？”
    “可以。”范闲看向另外二人：“你们也可以走，圣三一之下我没闲工夫保你们，我自己说不定都得跑。”
    徐家三娘攥着银龙枪，死死看着已经黑掉的监控画面，迟迟没有出声，似是内心正在陷入巨大的纠结。
    黑曼巴看了一眼松了口气的达季摆，又看了一眼尚在纠结的徐家三娘，最后看向范闲：“队长，您能完成任务吗？”
    “自保无虞。”
    黑曼巴缓缓点头：“那我明白了，我会陪同他离开。”
    “嗯。”范闲闻言点头，随手丢出一个电击器：“拿着，两分钟一次自动放电，能够保持意识清醒。”
    在黑曼巴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收下后，范闲看向始终沉默的徐家三娘：“那你呢？”
    徐家三娘低着头沉默着，缓缓摇了摇头，抿着嘴唇，死死攥着手中的银龙枪，攥得手掌发白，也没说一句话出来。
    “彳亍。”范闲点了点头，对着黑曼巴和达季摆二人摆了摆手后转身离开监控室。
    徐家三娘没有看达季摆二人，沉默着跟着范闲走到安全通道步步上楼，在还剩了四层楼时，她才抬起头看向范闲：“队长，你之前说什么圣三一，难道你知道那个是什么东西？”
    “大概算是知道点。”范闲回头看了一眼，大致看出了她眉眼中的紧张和不安，从掌心排出一盒香烟一小瓶烈酒：“别这么大压力，来点缓解一下？劲不够的话我有带冰，你要不溜点。”
    犹豫了一下，徐家三娘接过香烟拒绝了烈酒，在生涩的拆开包装取了一根含在口中后，范闲背后生出两条手臂帮她点燃了香烟。
    徐家三娘看着范闲背后生出的两只，没有皮肤纯粹是肌肉组织的鲜红手臂，陷入了呆滞。
    乱秘师？乱秘师就这么......这么拟人的吗？
    她叼着香烟呆滞看着范闲的背影，在回过神后，回忆着家里某个亲戚抽雪茄的样子，浅浅吸了一口。
    滚烫的烟气一下涌入口中，被她在口中含着不知如何处理，吐也不是，吞又吞不下去。
    最终烟气滚到了嗓子眼，又被熏得咳嗽起来，全部吐了个干净。
    不过有这一遭插曲，确实是没那么紧张了。
    “都不过肺你还抽个屁。”范闲脑后生出一只眼看了她一眼：“听过五级污染天灾【福音】吗？”
    “之前在蛇窟庄园训练休息时，翻到过这个污染天灾，但里面没有具体信息。”徐家三娘皱了皱眉头：“说实话，这种模糊的污染天灾档案.......我不能理解。”
    “听我说完就理解了，那旧日福音教会听过吗？”
    “听过。”徐家三娘缓缓点头：“在北华夏特区活跃的一个教会，其等级架构严密，人员众多，历史不可考究，行为逻辑自我矛盾，有时候这个邪教会救助灾区儿童，有时候又表现得像是恐怖组织一样无差别袭击声称是要倒逼联邦进行制度改革。”
    “并不错乱。”范闲提起手腕上的黑色倒十字眯了眯眼：“甚至可以说很有中世纪韵味，很古朴。”
    ——制造苦难，然后转手以主的荣光救赎世人，干的尽是畜生事，但在内部又会被美化修缮成各种各样的经典，有天主教遗风。
    徐家三娘猛然惊觉：“队长你的意思是，这次任务是旧日福音教会的恐怖袭击。”
    “可不是恐怖袭击，至少对于旧日福音教会的血猎骑士来说不是，这是圣三面降临。”
    走着走着，距离目标就只剩下了两层距离，在这个距离下，二人已经能听到悠长的唱诗声，只是距离还是略有些遥远，唱诗声在二人的耳中只是模糊的音调，而不是具体的诗词。
    在意识到音调时，徐家三娘紧张的摆好架势，继续跟着悠闲的范闲一步步上楼：“圣三一降临？”
    “你有没有想过，污染天灾这种抽象的东西，形成信仰后是什么样子？”范闲缓步上楼，徐徐说道：“在旧日福音教会的教典中，他们信仰着主的福音，那么主是什么呢？”
    “圣父创造了一切，圣灵降下了奇迹，圣子聆听世音，三位一体。”范闲平静说着，耳畔的唱诗声也越发嘹亮：“排除至高无上的圣父后，旧日福音教会，在其内部其实有两个派别，一者血猎骑士派倾向于以奇迹改变世界，一者福音广唱派倾向于救赎羔羊。”
    此时，二人也终于听清了，那办公区的唱诗声。
    范闲停下脚步，从体内排出两枚倚天剑围绕自身环绕：“三圣一体无上主，而旧日福音教会所信仰的福音，就是【主】的声音，它会回应一切。”
    徐家三娘此时已经紧张得不行，死死攥着银龙枪，可听着范闲所说的话依然有些困惑。
    “不理解也没关系，你就当五级污染天灾福音的本质，是一个喜欢瞎几把说话的随机选人许愿机就好。”范闲轻哼一声：“要是有哪个幸运儿对于【福音】的信念到了极致，许愿‘这个世界真是无聊，真是罪恶，赶紧毁灭吧’这种愿望，并且被福音倾听到并给予回应的话，那福音就是正儿八经的五级污染天灾了。”
    “所以......”
    范闲面色平静：“所以特战部的档案中，对于福音只描绘为五级污染天灾，其余信息一概模糊，而现在的旧日福音教会，正在通过福音，召唤【圣三一】降临。”
    “至于降临的是不是真的【圣三一】？”范闲耸了耸肩，迈步向前，看着走廊尽头的办公区，绣口一吐便是一排高爆手雷。
    炙热的白光连连闪耀，爆炸中心如同人偶般的受害者被瞬间撕成肉泥，幸存人等也一下七倒八歪，联邦火力再次震撼人心。
    “啊？”徐家三娘呆滞的看着连受害者情况都没检查就先丢了一排高爆手雷探路的范闲。
    “队长......”徐家三娘声音微颤：“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现在还在唱诗，所以有可能还有救。”
    “绝无这种可能。”范闲袖袍一挥，便是一排燃烧弹从袖口射出，落入了七倒八歪的受害人之中。
    易燃液体裹挟着火苗爆开，覆盖了整个办公区，将办公区化作了一片火海，却看不见任何浓烟。
    徐家三娘呆滞地看着化为火海的办公区。
    好吧，这下是真的没救了。
    她呆滞看向范闲：“为什么没有这种可能？”
    “因为是我说的。”范闲平静看着，那被烈火炙烤，浑身覆盖着火焰的骷髅。
    徐家三娘长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看着范闲，她一下想到了那些用词不太美好的任务评价，大脑陷入了呆滞。
    在呆滞过后，她想到了范闲的乱秘师身份，想到了对方好像是三星后才加入的特战部，逐渐理解了一切，心中高吼：神经病啊？
    这不是一种恶意的辱骂，而是一种极有可能的事实。
    几乎完全不会对人自身精神造成影响的一级原质，是被联邦管控流通的，近乎是正统秘师的专属福利，而在这种情况下，乱秘师们能获取的，往往都是二三级的原质，也就是原砒。
    窥探他人的记忆和人生是具有成瘾性的，有很多长期在原质体验中心赚外快的人，其实并不只是为了钱，也是为了免费体验小剂量的原质稀释液。
    乱秘师有原瘾其实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固然有人能靠着意志抵抗其成瘾性，但彻底上瘾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
    上瘾后，迷失了貌似也不奇怪。
    甚至不上瘾，单纯就是12岁小细狗吸到了60岁江湖道头脑的记忆，转而坚定地认为自己就是那头脑也说不定，光凭记忆所蕴含的意志，一个小孩凭啥和杀人不眨眼的头脑比啊。
    部分民间组织倡导原质改名为原砒是很合理的，原质体验中心甚至不像是一个类似“试药”的机构，更像是某种游乐场的名字，大大降低了人们对于这种雾灾所带来的结晶的警惕性。
    但要是改名原砒体验中心就不一样了，看一眼就让人避而远之。
    当乱秘师做了出格举动时，正统秘师往往会想：用过太多原砒导致的。
    十数秒之后，办公区的自动消防设施被触发开始口贲h2o，办公区如同升腾起了蒸汽一般，隐隐缭绕着水雾，遮挡了视线。
    在徐家三娘呆滞的目光中，范闲从身后一拔，便拔出一柄榴弹发射器对着办公区扣动了扳机。
    然后是单兵导弹。
    然后是自动步枪。
    然后是不知道为什么射速比自动步枪更快的手枪。
    整整数分钟过去，当范闲终于停下火力打击后，地上已经堆了好几把打空了弹药的军火，全身上下所有武装只剩下了一把手枪，一柄细剑，两柄倚天剑。
    此时，燃烧弹点起的烈火，也终于开始熄灭，只剩下了部分还未烧完的液体燃料，给整个乌黑的办公区点缀了一些火星。
    范闲在恐怖火力下也没有被破坏的三首骷髅和倒十字后退三步，心中暗道不妙后，将徐家三娘护至身前，轻声嘱咐：“徐坤，你去看看还有没有活口。”
    徐家三娘微微一愣，缓缓转头看向范闲：“徐坤？说我吗？”
    “坤，阴也，指一切阴柔之物，也代指女性或者母亲。”范闲扫了她一眼：“你既然是女子又姓徐，我叫你徐坤有问题吗？”
    啊这......
    “好像没问题......”徐家三娘一转银龙枪，倒持着银龙枪向着办公区缓缓走去。
    范闲却又发现，她此时步伐变了，又似是不着痕迹间换成了另一种步伐，如果说此前步伐略显沉稳扎实，如今步伐则更显得灵巧轻飘，修长体态展露无遗。
    硬要做个简短比方的话，整体给人的感觉就像从3d擦边游戏的哥布林杂兵变成了魅魔女boSS。
    ——咦？好像穿着高跟鞋一样，这个我想学，感觉很擅长躲避反打，不怎么依靠自身力量。
    徐家三娘缓步走入，银龙枪点过一个个看起来还算完整的尸体，小心绕着整个办公区中心位置被烧黑的白骨倒十字架和跪地祈祷的三首骷髅。
    而在这时，地上跪地的三首骷髅缓缓抬头，没有血肉的下巴一张一合，三颗头颅同时发出三种声音：
    “恳求圣父来临，助我赞美主名，敬献心声......”
    “恳求圣子来临，彰显威严大能，垂听呼声......”
    “恳求圣灵来临，显出神圣见证，感化众人......”
    徐家三娘瞬间全身紧绷，向后一跃，如同纸叠的一般轻飘飘跳出办公区外，警惕的看着那三首骷髅。
    却见得那骷髅的三颗头颅，同时出声各颂一句后，便又异口同声嘤嘤唱道：“圣父圣子圣灵......当受万民颂称......世世无尽......”
    范闲手腕上的黑色倒十字坠微微轻颤：“未死者已死，已死者未死......”
    ——已死者未死......行，看来不能打断变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