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阳台，范闲躺在摇椅上眯着眼打量着手上的学习机，享受着月光轻柔地在身上抚摸，眼角的余光同样看到了夜空中不断滚动跳跃的流光广告。
    当技术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夜晚的天空就是最好的广告牌，这种污染空航线路的行为被联邦政府严令禁止，北华夏特区甚至动用特区立法权力为此设立了多条比联邦宪法更加严苛的广告法叠加法案。
    可这依然无法阻挡广告商们对天空的向往。
    想象一下，将广告投影在天空上，凯恩街连带附近几个街区超过五十万人一抬头就能看到广告，而成本只是不到二十万的投影设备，平均算下来，这份广告投放的成本远低于一人一元。
    而在人口密度更高的重叠城市，成本和收益比则更加可怕。
    这足以让广告商疯狂，为此铤而走险的人不在少数。
    抓就抓，关法人和执行人三年而已，重新找个法人就好。
    至于罚款？哥们给你表演一个皮包公司原地破产。
    而在凯恩街，则没这么多风险了，各大园区和公司争相将自身的招牌堂而皇之地打在天空上，彰显实力，让夜空如同白昼般明亮。
    虽然广告大小还有区段没有明显的规范要求，但凯恩街的人们有着心照不宣的规矩，按照自身体量来投影广告。
    这潜规则的建立也算简单，要是有谁觉得你越线了自然会去找你麻烦，你扛住了你就继续用，扛不住就自觉弄小点弄到角落，扛不住还嘴硬那只好送你同时分散去世界各地旅游了。
    夜空既是广告牌，也算是一片无形的疆域。
    而在下一秒，今晚的夜空突然缺了一角。
    或者说，缺了一个过往占据十分之一天空的广告。
    天天科技园区的广告。
    疑惑之下，范闲放下手上的小霸王，打电话给几个老熟人询问一番，还没问明白呢，天空上又少了一个投影。
    金诚房业的投影。
    范闲大惊失色，还没等发出悬赏调查，诚爷的通话便拨了过来。
    范闲接听之后，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听见了诚爷那沉重的声音：“范老板，浩田那边出事了。”
    “他落网了？”范闲猛然从摇椅上坐起，惊疑不定地看着天空上缺失的空位。
    天天科技园区，别看他名义上叫科技园区，貌似从事互联网高端产业。
    但事实上它在凯恩街确实是从事的互联网高端产业：电信诈骗。
    是的，这是个诈骗园区。
    也因此，范闲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天天科技园区是不是落网了。
    可仔细想想，天天科技园区的实际控制人浩田也算得上凯恩街一霸，比诚爷暗地里养的力量还要强盛三分。
    天天科技园区手下养着五六百号名为安保部的打手，个个荷枪实弹。
    不是范闲所拥有的那种小手枪，而是真正的自动步枪和半自动步枪，甚至根据范闲的了解，园区内还储备有一些单兵热武器。
    这种武力，都够丢到二十一世纪某些一两百人就能发动武装政变的奇葩小国去争霸天下了，天天科技园区落网的可能性不大。
    至少悄无声息落网的可能性不大，联邦要打掉至少得是反恐标准。
    “不是，说不清楚，但我和他有笔生意每天都会联系.....”
    范闲闻言点头道：“多谢诚爷提醒。”
    “有劳范老板了。”电话很快挂断，对方估计也是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提醒一句。
    范闲自然知道对方所说的有劳是什么意思，这本来就属于他在凯恩街的职权范围。
    范闲尝试着拨通天天科技园区老总浩田的电话，在听到关机提示后他立刻给老熟人们发去了提醒。
    也就是凯恩街的各大头脑。
    来不及道谢也来不及寒暄，很快夜空之上，一幅幅投影连续消失，天空只剩下一堆密密麻麻的小广告还在天上凭空飘着。
    范闲看着干净不少的天空，用手机发了几条悬赏后，回到客厅，看着一张全家福叹了口气：“嘞哈安逸老，老汉老娘，老子给先人蒙羞啊。”
    而后拿起那张根据范闲描述重新绘画的全家福，悠哉哉回到阳台，躺在摇椅上呆滞的看着夜空。
    如果有人落网的话，范闲不好说自己能不能独善其身，一个头脑落网往往意味着整片地区的头脑都被波及。
    不久之后，小型投影一个个快速消失，各个小老板哪怕没有接到消息，恐怕也从那几家大公司的动作看出了端倪，自觉关掉了自家的投影缩了起来。
    俗话说，天塌了有高个子扛着，现在高个子都莫名其妙蹲下了你还傻站着？
    很快，范闲的手机就弹出了密密麻麻的消息，那是凯恩街的混混喽啰们传来，大多是些文字表述和不太清晰的照片。
    范闲一条条看过去，能提供价值的都打了一笔悬赏过去，没有价值的则置之不理。
    五万闪耀币瞬间如流水般花了出去。
    很快，他就大概根据细碎的信息拼凑出了事件，总的来说就是：天天科技园区突然炸了。
    翻译：一日神兵天降，摧枯拉朽，子弹如同小儿玩具般孱弱，火炮只在半空便提前引爆，好似天神操纵大地。
    突然，一通视频电话打了过来，那是杜子石的来电。
    范闲赶忙接通，却见视频通话的对面，杜子石大半个身子笼罩在阴影中，单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颇为轻松的摇了摇：“范老板生意兴隆，我想范老板可能对这边的事情有些兴趣，便打来了，没打扰范老板休息吧？”
    “你……你在浩田那边？”范闲拿着手机猛然站起，心中大喜，同时大惊。
    “没错，我杜子石虽没念过几年书，但尽量不欠人情却是知道的。”杜子石笑吟吟摇头：“范老板不老实啊，竟偷偷多转给了我十万，害得我现在还得专程还你，真是麻烦得很。”
    而后，杜子石将画面一转，他前置摄像头录制的自拍缩到角落化作小屏，而屏幕正中心的画面则被后置摄像头占据。
    却见视频中，是遍地的建筑残骸，破碎的尸体埋在建筑废墟下，露出一条手臂。
    空中，一次次爆鸣响起，一朵朵火花升腾，好像有不可见的导弹在空中引爆一般。
    范闲看着一处处残垣断壁被一遍遍碾碎，好像有无形的幽灵正在碾压着整片废墟。
    范闲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满脸麻木，茫然地抬头看着天空，跪坐在废墟的中间，不断张口，然后闭口，然后再次张口。
    他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无力说出。
    “这里是……”范闲瞬间汗毛倒竖。
    尽管建筑已经尽数坍塌，可周边的地理特征仍然告诉了他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天天科技园区，那个本地人向往的高薪企业，那个外地人被一批批运进来而后再也没人出去过的地狱。
    而这个地狱，如今彻底成为了历史。
    “怎么样，十万块钱买这个消息，值吧？”杜子石笑吟吟出声，语气有着些许的激动，好像他看到了什么壮丽美好的事物。
    范闲无心去关心这些，他也不在乎这些，而是直接问道：“浩田在哪？”
    “范老板是说田老板？”杜子石闻言撇了撇嘴，一指一个方向：“他在那边呢。”
    范闲心中一紧，赶忙眯起眼仔细去看，此时他恨不得给杜子石换个高像素的手机，最好弄个专业的摄像机。
    但还没等他看清，杜子石就将摄像头转向另一边：“然后脑袋在这边。”
    “屁股应该在那，好像当时是往那飞的。”
    “哟！胳膊在这埋着呢，原来不觉得，现在仔细一看他这纹身挺好看嘛。”
    看到浩田碎片，听到浩田死了，范闲也就安心了，起身将全家福摆回了柜台上，回到冰柜拿了一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下放心了，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