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如珠被警察带走了。”
    简可意从监听设备里听到这个消息，立刻第一时间转告了身后的贺深和裴渊。
    贺深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但他的表情有些怔怔的，明显有些不在状态。
    裴渊打量着贺深的表情，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你还在想冯如珠说的那些话？”
    贺深顿了一下，无奈一笑：“被你看穿了，不过……我很难不在意。”
    关于贺霆的所作所为，不管冯如珠说什么，他都不会意外，但偏偏冯如珠提起了姜云。
    这段时间郑纯子一直和他保持联系，想方设法替他打探消息，但黎玉瑾的嘴巴意外的紧，她几乎没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郑纯子因此很着急，觉得自己没帮上贺深的忙。
    直到昨天晚上，黎玉瑾和贺高在酒吧喝了一晚上的酒，郑纯子刷朋友圈得知此事，立刻假装去找黎玉瑾，然后趁着贺高喝得不省人事，悄悄往贺高身上装了一个窃听器。
    所以冯如珠和贺霆刚才的冲突，他们从头听到了尾，不然怎么会恰好有人报警呢？
    贺深在听到冯如珠的惨叫后，第一时间就让简可意报了警，然而冯如珠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冯如珠竟然提到了姜云当年的死亡真相。
    姜云的去世，对贺深来说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相关的记忆都已经苍白褪色了，他只知道姜云是车祸去世的，但当时的很多细节他都不知道。
    一来是那个时候他年纪太小了，还不怎么懂事记事，二来则是人类回避痛苦的本能，成年人都很难承受丧母之痛，更别说当时还是小孩的他了，于是他有意无意地遗忘了一些东西。
    如今忽然听到冯如珠提起这件事，贺深才逐渐从他的记忆最深处挖出了一些埋藏极深的东西。
    贺深的表情有些恍惚：“我好像有点想起来了……我妈当年发生车祸的时候，的确给贺霆打过一通电话。”
    “但他没有接，所以我妈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机……”
    贺深全部都想起来了——
    当初姜云是在前往和贺霆离婚的路上发生了车祸，当时两人约好了在民政局门口见面离婚，然而姜云却在半路上发生了车祸。
    姜云在失去意识之前，给贺霆打了一通电话，她或许是想求救，或许是想交代遗言，已经没有人知道她当时具体是怎么想的了。
    但贺霆并没有接，那是姜云给他打的最后一通电话，也是姜云这辈子打出的最后一通电话。
    由于姜云出车祸的地方比较偏僻，周围人烟稀少，当时也没什么行人和路过的车辆，最终姜云活活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当她终于被行人发现送到医院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贺深不敢想象，当时姜云给贺霆打出那通求救电话却没有打通，她的内心该有多绝望，因为当时的姜云已经没有力气再打第二通电话了，她的通话记录显示她只打了一通电话。
    当时的姜云到底受了多重的伤？她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求救电话打给了正准备离婚的贺霆？她没能打通贺霆电话的时候，又该是怎样的绝望？
    贺深光是想想姜云当时的心情，他就有些无法正常呼吸了，那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却被无情掐灭的绝望，就像溺水者失去了最后一根浮木。
    在他看来，冯如珠一点也没说错，贺霆就是害死姜云的间接凶手！
    “如果他当时接了我妈的电话……如果他当时救了我妈……我妈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贺深的情绪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但他没有，他没有接我妈的求救电话，因为当时他和陆琴琴在一起！”
    裴渊二话不说，一把将贺深搂入怀中，他没有开口安慰贺深，只是紧紧地搂着贺深，轻轻地拍着贺深的背，任由贺深发泄心中的情绪。
    贺深闭上了眼睛，眼前全是贺霆这些年来一提到姜云就翻脸的画面。
    这么多年来，姜云就像贺霆心中的刺一样，仿佛那是他心中永远的痛，谁也不能提谁也不能碰，谁不小心碰了他就会大发雷霆。
    以前他不明白为什么，如今他总算明白了，不是因为姜云的去世令贺霆如鲠在喉，也不是因为贺霆对姜云的死悲痛欲绝——而是因为贺霆心虚！
    贺霆本可以救下姜云，姜云本可以不用死，一切本可以挽回，然而贺霆却没有接姜云那通救命的电话，让姜云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间，让姜云死在了她最美好的年纪。
    对姜云的死，贺霆未必有多么耿耿于怀，他只是对那通没接起的电话感到心虚，因为那意味着他的失误，意味着他错了，意味着有人因他而死。
    而失误和犯错对贺霆这样的人来说，是绝不允许存在的，他绝对不可能承认自己错了。
    所以贺霆不允许别人提起姜云，仿佛那样就可以抹掉他犯过的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们明明都已经快要离婚了……”贺深喃喃自语一般，“我妈就差一步，就能回归自由之身了，就能摆脱贺霆和贺家了，但她却死在了前往自由的路上，至死都没能和贺霆离婚，至死都还是贺家的人。”
    贺深虽然一直知道姜云是在和贺霆离婚的路上车祸去世的，但他对此一直没什么实感，失去母亲的遗憾掩盖住了他的一切感受，他已经感受不到其他的情绪了。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感同身受了姜云去世之前的遗憾，除了那通没能打通的求救电话之外，姜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成功和贺霆离婚吧？
    姜云直到火化下葬的时候，都仍然是以贺夫人的身份，这个无数女人求之不得的身份，这个陆琴琴白文秀冯如珠抢破头的身份，对姜云来说，却是此生最大的束缚和枷锁。
    摆脱这个身份，是姜云最向往的自由，但她却死在了前往自由的路上，至死都没能得到这份自由。
    姜云临死之前最大的遗憾，到底是那通没能打通的求救电话，还是此生都无法拿到的离婚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