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说完话，又低头翻看工作笔记。
    别人不知道是应该马上发言，还是等陆海继续说话，气氛显得愈加沉闷。
    足足过了五分钟，陆海才抬起头：“金圣达集团的事情，想必大家都比较了解了。毕竟这是最近咱们江省最热门的话题！”
    “既然如此，那我看就不要搞形式主义，直接表决吧。”
    举座皆惊。
    重大事项上了常委会，那必然要经过讨论，最后形成大致意见，再由书记拍板。
    只有在书记掌控力不足，常委会难以形成统一意见的情况下，或者某些特定事项，必须经过这个程序，才会进行表决。
    作为一把手书记，即使要进行表决，也会在这之前，表明自己的态度或者倾向。
    否则一旦常委会表决结果与书记的意志相悖，那就很难看了。
    王子清先看向冯长征，又瞥了一眼杜国伟。
    这两人都如老僧入定一般，看着桌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王子清急的背后冒汗。心里又是后悔，又是害怕。
    从头到尾，不明真相的人都把金圣达投资的事情，看做是各方对王鹏飞的阻击。
    借着周严在兴南的“胡作非为”，逼走王鹏飞。
    但实际上，只有少数人才知道，他们的目标其实是陆海。针对王鹏飞所做的一切，都是烟雾弹。
    当然，如果能同时“搞定”陆海和王鹏飞更好。
    王鹏飞要护着周严，也只能护着周严。是没有其他选择的。
    围攻王鹏飞，陆海就必须表态。
    如果陆海支持王鹏飞，那以冯长征为首的参与者就会把事情引向表决。
    各方合作，一举否定陆海的意见。
    书记的意见在常委会上否决，那就是“政治事故”。上层自然会有人以此做文章，让陆海吃个大亏。
    如果陆海不支持王鹏飞，那双方的合作关系必然破裂。王鹏飞被迫离开江省，剩下陆海独木难支，前景一样堪忧。
    更何况，一旦王家迁怒陆海，那江省书记的位置，都极有可能易主。
    这是一盘大棋。筹谋的是整个江省的政治格局。
    包括陆海在内，这些省委大佬也只能作为棋子。
    一向和各方都保持不远不近关系的王子清，正是看穿了这次博弈背后的巨大利益。才在犹豫再三后，选择下场。
    至少在王子清看来，随着中枢的换届，江省必然会迎来新的变化。
    这时候必须做出选择。否则大概率连目前的位子也很难保住。
    前面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江南江北，桂城，以及他这样凑热闹的，群起攻之，把王鹏飞逼到死角。
    虽然去沪上抓周严那组人失联，让王子清非常忌惮。但只要常委会上不出意外，周严就不再重要。
    他用什么手段控制了曹旭等人，自然也不重要了。
    但曲波和严令军突然现身桂城，直接拿下了于欢以及张载等人，不但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也狠狠地震慑了所有人。
    拿下两名省部级干部，可不是一件小事。不但要有确凿证据，还要经过中枢的批准。绝不是纪委可以单独决定的。
    这也就意味着，在更高层面的博弈中，情况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乐观。
    陆海跳过讨论环节，直接要求表决。既是试探，也是一种自信的体现。
    只是......这种自信到底是真的有底气，还是虚张声势，谁也不知道。
    “义华同志，你亲自来做会议纪要！”陆海说道。
    紧接着，没给大家更多思考时间，直接说道：“关于金圣达投资问题，我认为值得商榷。反对！”
    省委书记，这个应该最后表态的人，第一个表了态。
    王子清注意到，冯长征的嘴角抽了抽，露出一个意义难明的笑。
    脑子里灵光一闪，王子清忽然想明白了陆海如此反常的原因。
    “他对表决的结果没有把握！”
    “这是要利用刚刚于欢被纪委带走给大家造成的冲击，再加上身为省委书记的权威，要强行贯彻自己的意见。”
    一念及此，王子清抬头望去，正与张天佑的目光对上，双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了然。
    目光闪烁间，王子清看到冯长征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顿时心中大定。
    能坐在这里的，哪个不是人精。陆海要借势可没那么容易。
    果然，陆海表完态，按照顺序，第一个发言的省委专职副书记王启发就发表了不同意见。
    “我虽然不太懂经济。不过现在我们的工作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吸收利用外资，学习国际先进生产经验和管理经验，这是既定的大方针。”
    “金圣达集团这样的大型跨国企业如果能落户江省，不仅能为我省经济注入新的活力，其带来的示范效应也必将是巨大的。”
    “我赞同批复金圣达集团的投资计划！当然，其中的细节问题可以商榷。”
    王启发这番话，说的算是滴水不漏，表明了态度，却不显得生硬。算是留了一点余地。
    第一个发言的专职副书记就表达了不同意见，陆海似乎没有什么不高兴。甚至在王启发说完后，还朝王启发点头笑了笑。
    “我是真的不太懂经济。一辈子在政法口厮混，眼界不行喽。我弃权吧。就不乱说话了。”
    政法委书记马勇说完，朝陆海歉意的笑了一下，随即低下头。
    陆海皱了皱眉，而有些人则心中一喜，更加笃定。
    马勇算是常委中，最早向陆海靠拢的。和秘书长陈义华一样，一直被视为常会中无条件支持陆海的一票。
    如今马勇弃权，大概率会让陆海措手不及。也让其他各方的“同盟”胜算大增。
    “我同意王书记的意见。”宣传部长杜国伟没有多解释什么，直接表态。
    王启发神色却有些不自然。
    他只是审时度势，选择站队胜算比较大的一方以求自保。
    但如果后面发言的人都按照杜国伟这套说辞，怎么听都像是在把他推到前面背锅。
    果然，王子清有样学样：“我也同意王书记的意见。”
    王启发的脸彻底黑了......
    “金圣达集团来我省投资当然是好事。不过......具体在哪里建厂，免税政策是不是要根据实际情况有所调整，还是要慎重。”
    “眼下三泰市和兴南都有各自的发展计划，一些项目已经在推进当中。如果仅仅因为金圣达是外资，就要别人给他们让路，那对其他企业就太不公平了。”
    “何况政府不能为了吸引外资，就无条件的妥协。对金圣达目前的投资计划，我不赞同。”
    陈义华说的很慢，态度很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