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是不可能亲的。
    拥有敏锐神经的大黑猫，察觉到人类灼热的目光，马上用健硕的身躯挡住小狸花。
    意外的举动导致小狸花没接住滚过来的网球，眼睁睁看胜利从爪子边溜走，陆余瞪眼：森乌你怎么回事？
    你站哪一边？咋还帮倒忙呢！
    凶巴巴的小狸花没机会多说两句，因为暹罗猫去追网球了，新的回合已经打响。
    丢下一句“乖，到旁边等猫”，给不爱玩的森乌指明一条道路，陆余重新投入到激烈的夺球游戏中。
    被凶了的大黑猫舔舔爪子，注视着前方的碧绿眼眸明暗交织。人类挪开视线，来自身后的威胁解除，但另一边的争夺仍在继续。
    追逐同一颗球，狸花猫和暹罗猫在过程中无可避免地撞在一处，扑成一团。
    在人类的眼里，两只毛绒绒活泼地玩耍是非常治愈的画面。可在森乌的眼里，这一幕怎么看怎么碍眼。
    乖崽，猫来帮你。
    在两只猫再次头顶着头抢球时，大黑猫凶悍地扑上去横插一爪，把暹罗猫掀飞，将网球送进小狸花的怀中。
    抱着胜利品摔得翻肚皮，等陆余鲤鱼打挺起身时，它看见森乌把暹罗猫追得嗷嗷叫，在空旷的客厅里上演空中飞猫。
    如此一来，暹罗猫疲于逃命，确实没时间来抢它的网球。
    猫胜利了？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陆余拿爪子按着网球来回滚动，没一会儿意兴阑珊。喵，没有竞争的游戏是无聊的，那边你追我逃更好玩。
    森乌，皂皂，加喵一只！
    陆糸和早和之傻眼，他们正喝茶聊天，三只猫咪突然抽风一般开始跑酷。
    墙壁是它们追逐的赛道，沙发与柜子的间隔一跃而过，地板被猫爪划出咯啦的声响。
    好几次，猫咪从头顶风一般掠过。神奇的是，猫咪们疯跑归疯跑，却完美闪避摆出来的每件物品。
    “你家皂皂经常这样吗？”以肯定的语气询问出声，陆糸对早和之报以同情的目光，因为乖崽和大黑几乎不跑酷。
    大黑猫玩游戏的时候都会放海，将胜利拱手让给小狸花。追逐扑爪子，两只猫不到几分钟就抱成一团舔毛。
    激烈的场景很少出现。
    乖崽是小懒猫，它一只猫的时候，要么玩平板电脑，要么呼呼大睡。即使自己玩玩具，没一会也会无聊到睡着。
    陆糸笃定，一定是活泼好动的暹罗猫带动了两只猫。
    早和之却茫然摇头：“我以为是你家乖崽和大黑爱这样玩。”
    都没从对方那儿得到原因，两位铲屎官懵懵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见答案，也许可以归结为奇妙的化学反应？
    早和之率先笑起来，为自己的小猫争取福利：“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同意乖崽和大黑过来找皂皂玩。”
    被寄予希望的陆糸摆摆手，露出拿猫咪没办法的无奈表情：“你可能不相信，乖崽和大黑跟谁交朋友，我管不着的。”
    手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嗽，早和之然后顺着话说：“能看出来它们很聪明，你不是管不着，是信任它们。”
    说完，他笑了笑，眼前三只猫在短暂的剧烈奔跑后，分成两堆舔毛休息。小狸花和大黑猫互相舔脸蛋，暹罗猫舔自己。
    可怜的皂皂，如果以后在一起玩，就得经常忍受这种粉红气泡了。
    忽然意识到拿人类的标准去评判猫咪的友情不妥，早和之暗自庆幸，皂皂绝育了，也许绝育后的猫咪没那么多旖念？
    不知道早和之想到了什么，脸上一会忧愁一会高兴的，陆糸微笑道：“乖崽喜欢交朋友，我觉得没问题。”
    这个时候，暹罗猫似乎觉得自己很孤单，离开冒着小花的两只猫朋友，过来找主人。
    挪开手让暹罗猫趴好，早和之开玩笑着推它屁股：“爸爸不用你陪，你去陪朋友吧。”
    听不懂人言，但能感受到意思，暹罗猫拿尾巴轻轻抽打一下主人的手，别瞎出主意，猫刚从那只大黑猫的追杀下逃出来。
    谁懂啊，追球游戏突然变成大逃杀，大黑猫简直把它当小老鼠狂撵，只有傻乎乎的小狸花觉得有趣。
    嗷，猫心不古！
    瞪着两只亲亲热热舔毛的猫，有气无处发泄的暹罗猫起身掉头，眼不见为净。
    猫气出汪叫。
    秋天，天色暗得早。
    下午茶过后，陆糸与早和之两个靠手艺活吃饭的，围绕事业开启了新话题。
    相聊甚欢之下，时间一晃而过，原本只是出门抽个奖的陆糸一不小心耽误了很久。
    叮铃——方闻专属铃声接连响起。
    说着不好意思，陆糸打开信息，方闻发来一张自己在厨房的照片，他身后的台面放满了处理好的食材。
    秘制酱料腌制的红肉，沾着水珠的绿色蔬菜，黄澄澄的鸡蛋液……昭示今天的晚餐十分丰盛。
    「你出门好久呀，要回家了吗？」
    「肚子饿不饿，我煮了芋头糖水，回来就能吃。」
    「哭脸，上面都是借口，我想你了。」
    甜蜜劈头盖脸砸来，浓浓恋爱的气息让陆糸的嘴角止不住上扬，手指敲击屏幕回复：「马上回家，等我一起做饭。」
    对面立即回复一个“好耶，亲亲”的表情。
    收好手机，噙着笑抬头准备告别，早和之揶揄的打量让他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就大方承认：“我家那位，有些黏人。”
    陆糸发自内心感到幸福的笑像火炉般温暖，早和之不禁被感染到：“真好，你快回家吧。”语气里有几不可闻的羡慕。
    见早和之好像陷入某段回忆中，陆糸欲言又止，在对方没主动开口之前，他不好刨根问底。不过，有一件事情可以做。
    “交换联系方式？找不到乖崽的时候，我可以问问你是不是来找皂皂了。”
    早和之眨眨眼，对这个请求，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当然！”
    挥别暹罗猫和它的主人，挥着手让他们回去，陆糸快步往家里走。频频打哈欠的小狸花被大黑猫背到背上，两只猫走在他脚边。
    顺嘴提一句，山雀在门打开的时候，炮弹般弹出眨眼飞远，也不知道它醒了多久。忍辱负重一直不吭气，是只狠雀。
    “乖崽，你有空的话多帮帮皂皂。和之好像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
    有猫咪和事业双话题，陆糸与早和之都觉得相见恨晚。以先生称呼彼此稍嫌生疏，便用简称互相称呼。
    出于关心朋友的心意，陆糸分享刚才发现的线索，让小狸花多关注早和之一家：“他的手机屏幕是跟一个人的合照。”
    紧紧揽住早和之的肩膀，男人凌乱的卷发简单扎在脑后，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快门按下的瞬间，男人深情地看向了早和之。
    那个眼神说明什么他再清楚不过，方闻看他的时候，就是这种缠绵又克制的眼神。
    眼睛是一个人内里性格的速写，陆糸第一直觉若不是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男人绝不会将早和之一个人放在小镇。
    为什么说早和之是一个人？
    因为帮忙的时候，他发现房子没有两个人生活的痕迹。至少近一年没有，全屋触眼可及的地方，只有一个人风格的物品。
    “皂皂只根据手帕找人，可能是它没见过那个男人。”陆糸边思考边说，“和之说是两年前买的皂皂，男人可能已经离开两年了。”
    喵，有一定道理。
    蹲在森乌的背上，小狸花揣着爪爪，竖起耳朵认真听讲，沿这个逻辑拼凑故事的全貌。
    两年前，早和之带暹罗猫到广场等人，一年后，他可能是灰心了，可感受到主人愿望的皂皂没有放弃。
    没有气味记忆的暹罗猫，只能根据人类的“信物”定位目标——估计早和之经常给它看类似的东西。
    小猫咪有在听吗？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的陆糸停住，低头看看狸花猫。
    小狸花睁着亮晶晶的杏核眼，侧着脑袋看他，表示喵有在听的，请继续。
    噢，真的在听呢！感觉心被射中一箭的陆糸微笑道：“不过这都是我的猜测，无论怎么样，希望和之能早日达成所愿。”
    伴侣在身边，猫咪在身边，生活平淡却精神富足，体验过这种幸福之后，他希望认识的人都能幸福快乐。
    嗅到人类情绪中若有似无的忧伤，陆余一发力跳到陆糸的裤子上，顺着爬到肩膀，用脑袋蹭蹭他的脸。
    喵喵喵。
    一定会的，喵和森乌保佑你们。
    就这样，森乌看着呢，猫不能蹭太多。
    陆糸正想捞住小狸花揉揉，狸花猫后腿一蹬又回到大黑猫背上。大黑猫立即快走几步，离他远远的。
    陆糸：“……”
    收回前言！
    有大黑猫作梗，他这辈子只能幸福一半。
    陆余对早和之和皂皂的事上了心。
    次日，它先跑到早早家，想办法看过男人的照片，记住那张轮廓深刻的脸后，跑到广场找已经过去逮人的暹罗猫。
    陆糸家的小狸花来去匆匆。
    早和之以为它是来找皂皂玩的，结果小猫冲上来就扒拉手机。他一头雾水地解锁手机，小狸花紧盯屏幕看了会，转身跑了。
    猫门的小木板晃啊晃的，说明猫咪撞出去时行色匆匆。
    好半晌，早和之对着照片摇头失笑：“你把小猫丑跑了……”
    陆余火急火燎赶往中心广场，真怕皂皂那只胆大包天的，又逮到一个错误目标。
    路上碰到骑着肉肉的阿虎，与它们擦肩而过的陆余只来得及喵喵问候一句。
    望着爪子抡出火的狸花猫，阿虎啃一口大黄狗的耳朵，好奇问道：“怎么每次见面，小狸花总有事情在忙？”
    踩着大黄狗的头顶，奶牛猫作出一个哇哦的姿势：“猫记得领地的事都是领主在处理啊，领主是不是悄摸偷懒？”
    大黄狗左右看了看，小声劝道：“汪，你在领主面前千万别这么说。”
    领主为了不累着小狸花，让小狸花无忧无虑度日，很努力的。
    奶牛猫不置可否，重新趴下，拿尾巴拍拍大黄狗结实的背部。驾！走咯，找个地方晒太阳。
    汪汪，好哒。
    走出一段距离，阿虎以过来猫的姿态对大黄狗满不在乎地说：“你不懂，领主对小狸花以外的事，半点不关心。”
    反过来，可千万不能说小狸花坏话。
    唏嘘！
    中心广场人来人往。
    找了一圈，陆余在一家卖蔬果的商铺发现了暹罗猫。逮人不认真，偷懒的皂皂蹲在热情的老板娘脚边，正在吃一份玉米杯。
    “乖崽，好巧，要不要来一点？”见陆余走过来，暹罗猫把剩下一小半玉米推给它。
    “喵等森乌的下午茶。”猫要吃肉，不吃玉米。陆余推回去，蹲在暹罗猫旁边，“你今天有发现吗？”
    暹罗猫把剩下的一口气吃完，一边舔爪子一边回答：“没有，带手帕的人类不常见。”
    手帕这个词是狸花猫教给它的。
    犹豫两秒，陆余劝解暹罗猫：“你的主人应该会想办法联系对方的，我们作为猫咪，能做到的事很少。”
    不知道男人的姓名、地址，也不知道他与早和之的约定。等在男人可能出现的地方，可能本身就是一件没用的事。
    “如果对方很重要，你的主人一定会很努力联系他的。”陆余喵喵积极出主意，“你可以陪着主人，给他力量。”
    陪伴看似没有做什么，实际上却是支撑力量最大的帮助。
    学霸小狸花说的话很有说服力，暹罗猫纠结半晌，说出一个让陆余心软软的理由。
    “可是，喵想出一份力，主人在努力，喵也努力，我们两个一起努力，就可以更快抓到那个人啦！”
    暹罗猫毛绒绒的脸上显露出向往，眯起眼，仿佛下一秒它就能抓到目标，把他带回家，交到主人的手中。
    微微偏过头，陆余看见暹罗猫黑色瞳孔里全然的坚定。它叹气般喵了一声，似释然，又似感慨。
    喵，以猫咪的视角认识世界后，它总是会被纯粹的生灵感动到。
    “好！喵也来帮忙，喵认得他的脸！”
    “喵喵，谢谢乖崽！”
    接下来的日子，陆余一有空，就拉着森乌到广场陪暹罗猫逮人。
    森乌无所谓，只要跟小狸花在一起，去哪里它都愿意。
    为了尽可能减少遭遇危险的概率，陆余叼来刺绣手帕教暹罗猫认识，不是有图案的手帕都是目标。
    “喵记住了，是这种凹凹凸凸的。”暹罗猫很聪明。至于人脸，就记不住了，没有毛毛的皮肤，在它眼里大差不差。
    陆余以为肚子里有点“常识”的小猫，应该没那容易发生意外了。事实证明，它太天真。
    皂皂习惯性追着有手帕的人跑，有些人驱赶它，有些人以为它喜欢手帕，把手帕给它。有一次遇到了危险，追着一个人过马路差点发生车祸，被森乌救下。
    千钧一发之际，大黑猫闪电般蹿出，狠狠一撞把暹罗猫撞飞，它借着惯性向前冲，两只猫总算在人行道上安然落地。
    严谨一点，暹罗猫被撞得七荤八素，半天没缓过来。森乌毫发无损，从容不迫连皮毛都没乱一根。
    倒是陆余吓得全身炸毛，哆哆嗦嗦扒住森乌嗅来嗅去。被森乌舔舐许久，汲取足够多的体温后，乱跳的心脏才缓缓平复。
    狸花猫气得当下就揪住暹罗猫臭骂一顿，把它押在斑马线旁学习，直到对方学会看行人和车流过马路。
    森乌给嗷嗷教训猫的陆余舔头毛，这事进展得不顺利，舔一下，调皮的头毛气得支棱一下。
    它不悦地朝暹罗猫投去警告的目光。给猫好好学，别让小狸花生气了。人类说过，生气对身体不好。
    这一天，陆余和森乌到广场时，发现风雨无阻过来逮人的暹罗猫，没有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