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因果之阵外。
    姜尧看着孟奇的身影走入其中，眼神之中露出莫名的神色。
    其实以他如今的实力，随手就能破除这些大阵，救出空闻方丈。
    但是自从见过一次七杀道人之后，姜尧便清楚这些人是乐意自己给孟奇一些帮助，给魔佛找些麻烦的。
    既然如此，姜尧又何乐而不为的。
    而这个沾因果之阵便是孟奇掌握因果之道的关键，也关乎他未来的一些机缘，姜尧也就乐见其成。
    踏入第五层的瞬间，孟奇觉得四周突然变得昏暗莫名。
    眼前深邃没有边际，好像是处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之中。
    孟奇运转‘沾因果’心法以及结合《元始金章》之上对于因果之道的感悟，双目顿时变得诡异，一眼看不到底，里面好似有着各种各样的星线交织。
    而在孟奇心神之中，则浮现出灵觉范围内所有飘荡的因果之线。
    这些因果之线皆带着难以言喻的危险气息。
    似乎只要触及它们，被它们粘到身上，就将会承受无法想象的可怕后果。
    就在这个时候，孟奇陡然感觉阵法深处有莫名气息腾空，与自己‘沾因果’心法产生了共鸣。
    ‘这是姜大哥所说的，能我初步掌握因果之道的关键？’
    念头升起，孟奇通过心法观察着附近璀璨因果之线的飘动，谋划着自己前进的路线。
    突然，孟奇心中一动，身影瞬间动了起来。
    顺着感应，他轻松的穿行于道道因果之线间，似乎对这里了若指掌。
    最初之时，因果之线稀少，彼此间距离极大，飘动速度也很缓慢，孟奇只觉轻松异常，每一步落下一朵金莲绽放。
    但越往阵眼走，因果之线越是密集，而且飘动的更快，像是一道道划过苍空的流星，结成了璀璨之雨。
    孟奇‘沾因果’心法全力运转，心神前所未有的集中，总是提前移动，恰到好处的穿过这些因果线。
    到了阵眼不远处，因果之线已经变成了真正的毛毛细雨，璀璨闪烁，梦幻迷人，稍有不慎就会沾染上。
    孟奇愈发小心，高低起伏，极尽闪转腾挪之能事，但到最后实在是躲不开了。
    “那条危险最低！”
    心神感应之中，见实在躲不开，孟奇直接撞向了一条感觉危险程度最小的因果线。
    因果沾身，孟奇脑海嗡鸣了一下。
    他的眼前环境变化，幽暗消失，生出连绵起伏的大山。
    而他本人则化成了魔师韩广，身穿青衫，背负双手，悠然站于山顶。
    突然，一位穿着黄色僧袍，披着红色袈裟的老和尚凭空出现。
    空闻方丈！
    这名老僧的容貌，孟奇记忆深刻，正是少林的降龙罗汉空闻，也算是他的祖师。
    空闻宝相庄严，托着舍利子的右手握紧成拳，直直打向‘孟奇’。
    这一拳充满禅意，给人自性洒落之感，变化莫测，皆有心定。
    降龙神拳，降外界真龙，亦降自身之‘龙’。
    此乃衍化于“拈花指”的内十八功法之一，能证降龙罗汉金身，可发祥成迦叶法身。
    它是少林第六代祖师元空练成‘拈花指’，证得法身后所创，算是为后代僧人开了一道方便之门。
    虽然这门功法修炼起来仍然艰难，但总比直接修炼‘拈花指’容易许多。
    佛光金黄，风不动心动，这一拳仿佛从自己内心打来。
    孟奇根本没办法躲避，也来不及躲避，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拳打在自己额头之上。
    天旋地转，禅音四起，孟奇意识模模糊糊，同时心底生出了一丝感悟。
    片刻之后，孟奇视线恢复，发现这根因果之线自行消散，左侧出现了前行的空当。
    抓住机会，孟奇越过这里，又接近了阵眼一些。
    此时阵眼之物已经隐约可见，似乎是一道盘腿坐着的模糊人影，但没有活物的气息。
    不过此时眼前的因果之线密密麻麻，几乎织成幕布，绝无过去的可能。
    孟奇略作观察，猛然撞向了其中的一条璀璨星线。
    这是所有因果线里面，危险程度最低的一根，比刚才的还低。
    神秘虚无的因果之线沾身，孟奇瞬间对因果之道又多了几分感悟。
    然后不出意外，孟奇发现自己‘变’成了别人，面前是位高冠古袍的老者。
    他银发如雪，双眼带着岁月积淀而来的智慧，气息避于天地之外，几乎难以察觉。
    孟奇发现若闭上双眼，自己恐怕会以为那里空无一人。
    还未来得及震惊，孟奇发现这次‘自己’竟然穿着灰色僧袍，提着一口普普通通的戒刀。
    这次是个和尚？
    对面的老者忽的叹了口气“自从算出并验证了那件事情，老夫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知道太多并非好事。”
    孟奇脱口而出，非自己所发，来自于灰袍僧人的‘本能反应’。
    老者面露苦笑“是，老夫早已留下家训，卦不能算尽，事不能做绝，如此才是长存之道。”
    面临绝境，老者好像有着几分洒脱，戏谑道“不知该称呼您？”
    话未说完，刀光一闪，四周再次变得幽幽暗暗。
    一根根虚幻无法触摸的因果之线浮现在‘孟奇’眼中，然后戒刀以玄奥的轨迹，一根根粘走了老者身上的因果之线。
    有果必存因。
    人活于世，自然有父母出生之因。
    修行各种武道，则有传承和苦修之因。
    当这些‘因’皆被戒刀粘走，结果也就不复存在。
    老者的身体缓缓崩散，世间像是从没这号人物。
    戒刀难以长久黏住因果，它们很快再次返回。
    但老者的身影已然彻底崩散，结果注定，不可更改，因果自然也回不到他的身上了。
    因果之线互相碰撞，猛烈反噬，最大的因果加于灰袍僧人之身上。
    孟奇眼睛睁开，半是欣喜半是震惊。
    欣喜的是自己从头到尾经历了一遍‘粘因果’刀法，元神活泼，思绪灵动，手中之刀将出未出，隐约把握到了不少玄奥。
    震惊则在于自己附身的和尚似乎就是阿难。
    阿难！
    阿难！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心中叹了口气，孟奇脚下轻动，抵达了阵眼。
    阵眼那道人影被火光笼罩，模模糊糊。
    而这火光乃是一条奇怪因果之线所发，色泽赤红，明显异于别的因果之线。
    孟奇微微皱眉，暗自思索，作为了解不少阿难秘辛的人，他脑海内油然而生一个念头。
    这不会就是阿难与妖圣之间的某条因果线吧？
    需要沾染妖圣这位上古大能的因果，才能得到阵眼之物？
    孟奇忍不住有点冒冷汗，有种直接回去找姜尧想办法的念头。
    不过，等他静下心来观察后，又发现并非没有机会。
    因为他在这根因果线之上并未察觉到什么危险，还没有韩广的那一根危险。
    虽然他不理解为什么算得顶尖大能的妖圣留下的因果之线，竟然比绝大部分安全？
    但是孟奇可以借助刚刚经历的两根因果线，做出一些肯定的判断。
    为了阵眼之中关乎自己掌握因果之道的关键！
    想着，孟奇吐了口气，平复了内心的畏惧与不安，主动触摸到了那根赤红如火的因果线。
    无声无息间，天地改变，一切似乎都被融化，所有的法理都在支撑着一朵紫红火焰。
    紫红火光绚烂明艳，内中站着一人。
    祂个子高挑，身材苗条，穿着深红女性帝袍。
    祂的五官乃是孟奇见过的最完美的存在，难以用语言描述。
    好似自身无论喜欢何种类型的容貌，都能在她的脸上找到梦寐以求的满足。
    她气质高贵，风姿如火，神情冷冽，目光冰寒，双手提着一柄暗红长枪。
    果然是妖圣凤兮。
    念头升起，孟奇发现自己再次变成了一位和尚，披着白色僧袍，左手握着念珠，右手戒刀下垂。
    又是阿难！
    还真是与他有缘！
    对面的妖圣踏前一步，暗红长枪斜指‘自身’眉心，冷冷喝问
    “为何不挥刀？”
    “贫僧挥不出这刀。”
    白色僧袍的阿难左手竖起，轻声道。
    妖圣再次走了一步，用暗藏痛恨的语气道
    “那为何上次能挥？”
    阿难无言，低诵经文。
    四周金莲绽放，天花乱坠，皆有琉璃之泽。
    妖圣不再言语，双手一抖，长枪如出海真龙，点向阿难眉心。
    紫红火焰凝聚，化作凤凰之形。
    天地为之燃烧，法理融化，焚尽万物。
    阿难似乎放弃了抵抗，任由这一枪刺中额头。
    痛苦之意顿时袭上孟奇心头，只觉的每一处肉身都在融化，元神剧烈燃烧，迸发出无法言喻的疼痛，极致的疼痛。
    呼吸吞吐尽是火焰，孟奇看见自己的皮肤血肉在焦化，甚至融成火色之水，视线内全是紫红。
    隐隐约约之间，孟奇听到了妖圣略有惊讶的声音
    “哼，入世轮回法！”
    模模糊糊间，孟奇看见妖圣抽出长枪，嗓音冷冽
    “心有不舍，世世沉沦，纵使悟得千万法，亦难见本来面目！”
    “你轮回一世，我就杀你一世，杀到你的印记彻底消散！”
    那道红色的人影高傲远去，灼烧开始消退。
    清凉袭来，孟奇支撑到了最后，一个念头浮现在他的心中
    ‘这便是习阿难破戒刀者，妖妖得尔诛之的原因吗？’
    念动间，眼界恢复正常，赤红的怪异因果线开始消散，缓缓露出阵眼处的人影。
    孟奇屏气凝神等待，略感忐忑，这里便是姜大哥说的自己能初步掌握因果之道的关键吗？
    会是什么呢？
    某处密地内。
    这里有着一柄没有气息和威力外露的凤翅黑金枪。
    突然长枪发出了一声轻吟，周围天地，百鸟随之齐鸣！
    “妖圣枪有苏醒迹象！”
    一道声音惊喜脱口。
    孟奇立在阵眼前，看着赤红因果之线化作流光徐徐崩散。
    它宛若一道缓缓打开的大门，露出里面的事物。
    它是一尊木雕，雕刻的是白袍僧人，容貌俊秀，满脸苦色，似乎正在为红尘苦海发愁。
    阿难！
    这是孟奇初次看到阿难的真面目，一直笼罩在迷雾后的他终于‘现身’了。
    但孟奇没有惊喜，脑海反倒嗡隆了一下，心里有惊涛骇浪爆发，再也难以自持。
    阿难的五官与孟奇截然不同，但看到对方，孟奇就有一种看到了自己的感觉。
    尤其是此时的孟奇也是一身月白色僧袍打扮，和阿难有种莫名的相似。
    他是我？
    我是他？
    孟奇心中最深的忧虑，最大的担心，在这一刻似乎化作了现实。
    魔尊留下的那个写着‘原来如此’四个字的羊皮纸出现在孟奇的脑海之中。
    得到阿难破戒刀真意传承之时，记忆中那一位位最终大彻大悟，一声‘原来如此’之后，青灯古佛伴一生的身影，出现在孟奇的脑海之中。
    眼前的一切都说明，这或许也会是孟奇未来的下场。
    不知什么时候，木雕出现了变化，左边身子沧桑悠远，真实唯一，给人无法改变的感觉。
    而右边身体朦朦胧胧，仿佛由无数道星光凝聚，变化不定，难以琢磨
    这个瞬间，姜尧讲解的‘沾因果’之刀无解的原理，浮现在孟奇的心神之中，生出无数的感悟。
    最终感悟都化为了一句话‘过去不变，未来不定！’
    嗡
    孟奇心灵震荡，对于‘粘因果’这一刀有了前所未有的了解，终于理解这一门无解之刀的真意。
    这一刻，孟奇的身周幽暗浮现，道道璀璨星线凸显。
    他握刀之手似松似紧，再无难以出刀的感觉。
    孟奇总算初步练成了真正的‘沾因果’。
    ‘果然如姜大哥说的一样，这里是我掌握因果之道的关键，不过’
    铮
    长刀发出轻鸣，划着美妙的轨迹，在冥冥之处轻轻挑了一下。
    孟奇面前的阿难木雕猛地破碎，所有的因果之线顿时失控，交织在一起，凝聚坍塌，无声无息炸开。
    第五层恢复了平静，露出了山峰，孟奇屹立原地，低声自语
    “不管前因如何，我便是我，不是其他人！”
    “伱既然已经身亡，那就好好死下去！”
    “正是如此！”
    不知何时，姜尧已经悄无声息的站在孟奇的身边，笑着道“我认识的也永远是少林的真定小和尚，不会什么死而未僵的老家伙。”
    “姜大哥！”
    看到姜尧的身影，不知为何孟奇心中的不安消散了。
    或许是姜尧在他面前一直表现的几乎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吧。
    孟奇将在‘沾因果’之阵中经历的事情大略说了一下。
    姜尧语气莫名的道“那位老者应该是江东王家在中古时代的一位老祖，中古数圣；至于妖圣，作为尊贵至极的先天神圣，上古五帝之一，我还是认为祂不会和阿难产生什么关系，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其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