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喂，还真打啊！】
宫人板子即将落下时，正乾帝忽然听见了赵珠珠的心声。
那心声里，明显带着担忧和焦急。
正乾帝嘴角微抽，念在自家小公主的份儿上，不自在咳嗽一声，喊：
“停！”
吁！
众人齐齐松口气。
终于，终于，终于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帝王还是于心不忍，终于喊了停。
裕嫔等人望向正乾帝，都不由带上了些许欣慰神情。
自己打自己脸的正乾帝，又尴尬咳嗽一声。
其实大可不必。
他只是看在小公主的面子上而已。
赵珠珠听到正乾帝喊停，也不由得老怀欣慰。
【爹爹啊，还好你悬崖勒马！】
【是，那肖老太傅固执守旧，还爱叨叨，确实讨厌得紧！】
【但人家是忠臣啊，真正的大忠臣！】
【当初太子冤死狱中，他本想追随先太子而去！】
【但念在你捡漏，初登大位，既年轻又荒唐，所以才苟且偷生，硬是忍着莫大的伤痛，辅佐你治理先皇留下的烂摊子！】
气恼中的正乾帝，自动忽略了这段话中的大部分意思，只留意到“既年轻又荒唐”几个字。
哼！
当年，他是年轻，至于荒唐嘛……
想到此处，正乾帝不悦抿了抿唇。
小孩子调皮捣蛋，消极对待课业怎么了？
谁规定皇子就一定得样样出类拔萃！
总之，肖老太傅看不起他在先，就是肖老太傅不对！
总之赵珠珠一番心声，并未让正乾帝消气。
不过赵珠珠的心声还在继续。
【这么些年，肖老太傅兢兢业业，不仅有苦劳，还有功劳！】
【他好些得意门生，都是国之栋梁！】
【爹啊，如今大齐国的初步安稳，有肖老太傅的莫大功劳！】
正乾帝闻言，再度抿了唇。
功是功，过是过。
功过相抵，顶多留他一个全尸。
开国大功臣，功劳还更大，若恃恩自傲，还不是该杀就杀。
不敬君王，本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更何况，老太傅还狂得有些离谱，居然当众朝他扔了折子！
这是可以忍的吗？
显然不能！
寻常人都不能忍，更何况他还是一个皇帝！
正乾帝唇抿得死紧，决定退一步，顶多在肖老太傅死后，不丢乱葬岗。
赵珠珠回忆着过往，不由老气横秋，小奶音又是一声叹息。
【爹啊，还有就是前世。】
【哎……】
其实那不堪的前世，赵珠珠也不想多回忆。
【爹啊，前世你被苏贵妃弄残，软禁宫中，百般受辱后，才睁着眼惨死。】
听着那悲惨前世，正乾帝唇抿得更紧，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当年你死后，群臣虽然愤怒，虽然不满苏贵妃把持朝政，但也没有任何一个官员站出来，追究你的死因。】
【然而，只有肖老太傅，只有肖老太傅他，带领着一众门生，手持先皇御赐的黄铜戒尺，强闯后宫，替你收了尸，为你下了葬！】
为朕收尸？！
正乾帝浑身微颤。
想不到他堂堂天子，竟然在死后，入土为安都是奢侈。
混得如此差劲！
前朝后宫都如此不待见朕？！
望着总是嫌弃他、却又冒死为他收尸的肖老太傅，正乾帝眼中终于涌出了感激之意。
赵珠珠的感慨，还在继续。
【而且，在为爹你收尸之后，肖老太傅还自撞于碑前，真正做到了，追随你而去！】
听到此处，正乾帝鼻头一酸，眼中不自觉浮现了一层雾气。
“太傅！”
正乾帝动容唤了一声，大步朝前，急行至老太傅身边，亲自将老太傅扶起。
被扶起的老太傅，虽然刚死里逃生，但还是一脸莫名。
今日的陛下，是怎么回事？
一会儿要杀他，一会儿又待他敬之重之？
莫非又是一场恶作剧，故意逗着他玩？
想到此处，老太傅不由唬了脸，语气里满是羞恼与责备：
“陛下，又在拿老臣寻开心？”
正乾帝却是一笑，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忽然张开双臂，给了老太傅一个大大的拥抱。
被拥抱的肖老太傅：……
皇帝陛下究竟怎么回事？
难道，莫非，真的疯了不成？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被拥抱得死紧的肖老太傅，只觉得莫名。
而这份莫名中，又夹杂着些许的欣慰与欢喜，又是怎么回事？
“放开……放开老夫……”
此时的老太傅，颇有些手足无措，像个被调戏的良家妇人，结结巴巴，红着脸去推正乾帝。
还好，正乾帝在老太傅伸手去推前，就一把将人松开，还主动退后了一步。
“你你……陛下你……你荒唐！”老太傅心好乱，想要责备几句，又不知该如何组织言语。
“嗯。”正乾帝居然笑着点头应下，望向肖老太傅的眼神中，甚至带着慈爱与宠溺。
小时候，那昂藏七尺的夫子，也在不知不觉间，佝偻了身躯，变成了一个有些可爱有些固执的干瘦老头子。
嗯。
经珠珠儿一说，再这样细细一打量，老头子还是可爱多一些。
肖老太傅被正乾帝那满是慈爱的眼神，盯得老脸羞红。
“陛下，你……你不可如此盯着老夫！”肖老太傅羞恼不已，抬袖挡了脸。
疯了，疯了，陛下真是疯了！
这样看一个老家伙，到底谁是长辈，谁是后生！
在老太傅眼里，正乾帝仿佛又成了，当年那个逃课顽皮戏弄夫子的小皇子。
“老太傅真是越看越可爱了呢。”
正乾帝心中默念，又上前去拍了拍老太傅的肩，心情大好道：
“老太傅今日种种，总归是念着朕，想着朕，规劝着朕。朕知道老太傅，心里真心念着朕，朕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众人：被指着鼻子骂，还开心？陛下这脑子……哦，陛下这心胸，当真宽广得让人敬佩！
但肖太傅，却感动得当场抹了老泪：
“皇上能理解老臣的一番苦心就好，能理解就好！
当年的小皇子，终于长大啦，终于长大啦！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善莫大焉……”
满怀欣慰的说到此处，老太傅的话锋，又是突然一转，拉过皇帝的手，一脸认真道：
“所以，陛下，那蛊惑人心的妖妃，要不要当场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