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簪子造型奇怪得很。簪顶是一艘龙舟，顶着明月。小达子没见过同样的簪子，于是记住了。他说呀，那绝对是支女人的簪子。”
婵月心头一颤。
公公与皇后瞧见婵月肩膀轻轻一抖，知道她上了钩，继续往下说。
“殿下知道，宫女的簪啊花儿啊，由少府统一发放，有规定的样式。小达子在后宫长大，什么簪子没见过？那支簪子绝不可能是宫女的物件。”
“说不定是谁把自家的旧物带进了宫。水夫人不也保留了秦王赠送的首饰吗？”
给人下绊子不慎戳中自己心创，费皇后说着说着咬紧了牙。
“哎呦，娘娘们可以，宫女使不得。”
公公打圆场似的微笑。
“万一叫永巷署搜出来，得挨板子的。”
后宫的规矩费皇后当然知道。
为免有人伺机行刺，不允许宫女公公以及需要进宫的太医侍卫携带私人物品。
然而有规矩的地方，就有人打破规矩。
偷偷带进宫又另当别论了。
“那就是哪宫娘娘赏的。”
“除了水夫人与李昭媛，叶御医没给其他娘娘看过病。再说，娘娘如有赏赐，一样得登记在册，否则哪天娘娘少了些什么，奴才们掉脑袋事小，说不清去向事大。”
公公将尽人皆知的规矩讲了一遍。
“依你的意思呢？”
费皇后挑眉一笑。
叶士诚不可能大意到在人前露出簪子。那支簪子是她私下命影侍前去翻查叶士诚物品，寻找他与水氏奸情证据时发现的。
一目了然，这支簪子修复自水夫人断掉的玉簪。
她派去的公公撅断了水沐岩的遗物，叶士诚又是水沐岩的故交。
单凭修复一支簪子，无法指望皇上相信他们俩有私情。
太上皇仍在时，有涂太后为费皇后撑腰，她尚且可以一闹。
现在怎么利用这支簪子必须好生想想。
也算老天垂怜，机会转眼送上了门。
“奴才猜……叶御医请人打了这支簪子，又冒险带进宫，大概是打算送给宫里头哪位姑娘。”
公公满脸皱纹绽开了花。
“姑娘家的簪子多是花啊草啊，打成龙舟的不多见。那姑娘多半与龙舟有缘……没准儿，名字带着龙啊船啊什么的……”
婵月的心“突突突”猛跳。
公公刚刚说什么来着？
簪顶雕着头顶明月的龙舟？
自己得太子赐名婵月，本名又叫眷舟。
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原来叶御医……原来叶御医喜欢的人……
婵月埋在双臂间的脸涨得通红。
费皇后翻了个白眼，捶了捶肩膀。
簪子是真的。
簪顶雕着龙舟也是真的。
叶士诚知不知道婵月的本名就没人说得准了。
人一起了贪念，最爱千方百计画饼充饥。
明明白白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架不住掰开揉碎了联想，由蛛丝马迹里找出点关系。
要不怎么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这丫头怎么浮想联翩，怨不得她。
“叶御医有了心上人，那可惜了呀。”
费皇后有意长叹一口气。
“今儿是为了她阻挡公公办差，传她来问话。殿下怎么操心起人的终身大事来了？”
该说的话全说完了，公公好似才想起抓婵月过来的缘由。
“本宫兴许是老了，也开始爱给人牵红线了。”
费皇后装模作样地哀叹。
“老虽老了，还没糊涂。她没错。地窖没关严实，化了几块冰。由城北运冰进宫，送来得太晚。快中秋才发放，不是图个账面好看，应付皇上是什么？谁办的糊涂差事？拉下去打二十大板，扣半年俸禄。”
费皇后掸了掸指甲，没看一眼满脸仓惶的小公公。
“皇后殿下圣明。”
婵月来时做好了挨罚的打算，幸免于难，忙不迭谢恩。
叩罢头，她微微抬起脸。
“殿下芳华正茂，哪里老了？比我家夫人看上去年轻一些呢。”
费皇后原本心烦这台戏拖得太久，婵月这么一说，皇后呆了片刻，随后笑了。
“下去吧。”
她扬了扬手，命婵月退出。
“殿下……”
随侍公公收回远眺婵月背影的视线，不解皇后的笑意。
“真是怪了。”
费皇后用指尖抹了抹红唇。
“这丫头似乎比本宫更不待见她那位主子。”
她原不过是想借叶士诚的簪子，撬动水夫人身边人的忠心，哪儿知道发现了宝。
公公沉思片刻，递上笑容。
“祸水之所以惹人厌，因为在哪儿都害人。”
费皇后咬了咬嘴唇。
“再多派几个人盯着凌华阁。查清楚那个贱人祸害了什么。”
她正打算起身，殿外有宫女托着木匣进来。
费皇后认得她。
是李昭媛身旁的宫女，来过好多次了。
“殿下赠药之恩，我家娘娘结草衔环，感激不尽。娘娘觉得假他人之手无法展现诚意，因此亲自下厨做了几味点心，殿下莫嫌弃娘娘的手艺。”
凤梧宫的公公转呈来木匣。
匣里放着几枚模样精美的酥饼。
最醒目的是一品做成核桃的糕点。
鬼市的核桃酥相当出名，京城里尽人皆知。
然而与它相关的逸闻没多少人知道。
秦王的一举一动费皇后绝不错过。
前不久她刚买到水悦秋寄宿秦王府期间，与秦王夜游鬼市，一起抓捕到通缉犯陈堂鹰的消息。
“她费心了。”
费皇后握紧了扶手上的拳头。
*
婵月被凤梧宫传去问话，无事归来，又连日无精打采，总是望着天空发呆。
素月不禁担心。
“姑娘，她奇奇怪怪不止一日两日了。”
趁周围没人时，她告诉水夫人。
“以前就算偷懒，也不成天呆若木鸡的。分明是有心事。”
“她是累着了吧？没事让她回屋多休息养神，不用总在屋子外面候着。我现在能下地了，倒茶更衣，自己来也成。”
关翎忙着逗公主，没怎么在意素月的忧虑。
自打知道叶士诚夜夜造访后，婵月成天魂不守舍。
费皇后厌极了水夫人，把婵月叫去凤梧宫，居然没有拿她出气。
素月无法不去怀疑婵月的忠心，又不敢告诉水夫人，她们半夜偷看卧房动静。
“姑娘，你防着她点儿吧。人心隔肚皮，哪怕她从太子府开始跟你，也不见得心向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