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翎只知水如镜在白云楼发生的事，此前经历一概不知。
    由鹘霜回华英国的一路上，她打听过水如镜的消息。
    民间传说真真假假，不乏夸大其词的内容，甚至连水如镜跟涂王两家公子颠鸾倒凤的过程都描绘得绘声绘色。
    这些传闻说出了一百零八种水如镜，无一提起她与成宗见过面。
    就是她自己的记忆里，也搜罗不出关于成宗的片段。
    “陛下勿诓我，小女子何时与金銮殿上的贵人见过面？”
    “水如镜见过。”
    无衣回答地果断干脆。
    “永贞十九年腊月六日，皇宫地动，不日得知有人于西山开启鬼域。三日后，永贞帝秘密召见了开启鬼域的女子。这次会面未记载进起居注，更不见诸史册，鲜为人知。”
    起居注之外皇室另有一本秘册，由皇帝亲笔记录，记载一些不可外传的秘辛，仅御座上人可以阅读。
    无衣所说的会面无人知晓。
    北六宫的娘娘为无衣的话震惊到了，这件事毫无传闻。
    不同于关翎，其他几人很快相信了皇上的说法。
    要说为什么的话，这种手札世家宗主也有。
    世家后裔不知手札上的内容，不过不意外“史外史”的存在。
    无数片段在关翎脑海涌现，纷杂琐碎的记忆串联了起来。
    能开启通往地母莲座道路的妖女水如镜诞生……
    地动……
    皇宫贵人出了事，成宗因此命纪氏打造日月双珠……
    “在那之后，王氏宗主的嫡子王君尧向水如镜的父母提亲。”
    无衣未将话挑明，不过他的言外之意相当清楚。
    王君尧与水如镜的亲事不止是王君尧一人的意思，其中有成宗授意。
    为的或许是借王氏之手控制与清源皇后息息相关的神秘女子。
    这样一来，王氏为何因水如镜向涂氏兴兵就不难理解了。
    世间兴兵作乱从来不可能只关乎某一位女子的美色，没几个人蠢到为了别人的情爱赴汤蹈火。
    能号召无数兵士抛洒热血的战争，必定关乎许多人的利益。
    与她过往的猜测一样，王氏与涂氏一开始就知道水如镜与清源皇后存在关联。
    广安王为了避开天意，将继承神血的常吉县主嫁给涂氏宗主。
    结果荒宗忤逆了他的意愿，强行霸占自己姑母，生下苏檀。
    依鹰王所说，太祖的魂魄转世为人，使得清源皇后消散的意识重回人间，成为记不清自己是谁的水如镜。
    成宗继承祖父的遗愿，尝试抚平这场灾变。
    苏檀告诉她，水如镜将王君尧错认成自己。
    但他们俩前缘早定，水如镜怎可能错认？
    秦王对前尘旧事一无所知，尚把持不住迷恋水悦秋的心，何况苏檀记得一切。
    水如镜该与他一样才对。
    然而明明同是清源皇后转世，水如镜与水悦秋不同，记忆成了碎片。
    世间并无她意识错乱的传言。
    那么问题多半出在与成宗的那次会面。
    成宗对水如镜做了什么，使她安心下嫁王氏的公子，成为后来白云楼里头脑混乱的女子。
    “你假如是水如镜，怎可能不知这些？”
    李昭媛同意无衣的话。
    她是。
    她明明就是。
    可水如镜的记忆残破不堪，无法自圆其说。
    “如何，你有没有猜到谜底？”
    混乱中，关翎好似听见了王慕晖的声音。
    稚嫩的嗓音一晃而过，很快为另一个女声盖住。
    “陛下认为她不是水如镜？”
    皇后被接二连三的变化闹到脑袋发懵，她又看了眼“水悦秋”。
    “人偶不是水如镜，那么……她……”
    水夫人岂不仍然可能是妖女转世？
    到底谁安排了一名来历不明的魂魄假装水如镜，害她当众出丑？
    皇后气愤地瞪向桌子上的人偶。
    “何人派你装神弄鬼？你到底是谁，目地为何？”
    “咦，不是殿下将我召唤来此的吗？殿下怎会不知我是谁？”
    关翎原封不动把皇后的话还了回去。
    皇后像被泼了盆冷水，一下清醒过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人借她的计划算计了她。
    “这只人偶是谁交给你们的？”
    她转向几名祝师。
    太后告诉她交给祝师的人偶里收藏了水如镜的遗物。
    涂太后不会用这种手段羞辱她。
    假如太后不喜她，只需放任皇上疏远她就好，反正皇上与她不和。
    她与水夫人两败俱伤，能得渔翁之利的……
    皇后斜眼睨了下北六宫的三位娘娘。
    “请来人偶后，是否有人接近过保存祭祀物品的神室？”
    她盘问随祝师前来的公公——那几人负责祭品的保管。
    “奴才们日夜看守，无人、无人动过。”
    几位公公“哗啦”一声跪倒，一个个磕头如捣蒜。
    这边毫无线索，皇后怒气冲冲地走到祭台前，一巴掌拍到人偶跟前。
    “你既然不是水如镜，为何假冒水如镜？说！是谁教你这么说？”
    有人想害她。
    有人意图当着皇上的面揭发她诬陷水悦秋。
    “本宫先祖的遗物被你们藏去了哪里？你们阻挠本宫为西境将士祈福，意欲何为？”
    皇后先声夺人反咬一口。
    “我是……”
    得返回身躯。
    回到身体里才能解释清楚自己是谁。
    可是回不去。
    这个念头闯入脑海的同时，关翎鸡皮疙瘩立了起来——假如她这会儿有鸡皮疙瘩。
    她的身体让人夺了，无法证明自己是水悦秋。
    无衣给出的证据否定了她是水如镜，大家一定当她不知名的孤魂野鬼。
    往下不重蹈了光禄朝的覆辙吗？
    她不能再被投入太阴真火了。
    鹰王……鹰王若不是有意陷害她，倒是站出来说清楚状况啊！
    事不遂人愿，“水悦秋”一声不吭，好像打定了主意看戏。
    关翎在祭桌上走来走去，气得连连跺脚。
    死猪不怕开水烫，债多了不压身。
    人索性急到了底，也就不急了。
    关翎抓耳挠腮半天说不出个字，好在思路清晰许多。
    整件事前前后后奇奇怪怪的。
    鹰王的推测无误，皇后派人寻了水如镜的物件儿，试图指证水悦秋与水如镜乃同一人转世。
    祝师们也实实在在召了她的魂。
    无衣不信她是水如镜，导致事情急转直下。
    不对，是有人不信她是水如镜在先，无衣才查验她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