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皇后的人抓住婵月胳膊，往外拖。
    她此前摔倒在地，整砸到鼻梁。关翎回头看她时，她半脸的血。
    不似素月经过秦王训练，婵月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姑娘，比一般人运气好，在太子府长大罢了。
    皇后说要打她，她吓坏了。
    无衣从不责打下人，顶多训斥几句。水悦秋又宠她，待她跟妹妹一样。
    婵月哪儿见过这般杀气腾腾的阵势？
    她想往水夫人旁边跑，抓她的公公一着急扯住了她的头发，这下她叫得更大声了。
    “无礼之徒，将凤梧宫当成什么地方，在此大声喧闹？”
    婵月刺耳的尖叫触怒了费皇后，打她也打得理直气壮。
    “先掌嘴二十！”
    手持戒板的公公过来，刚打了一下，婵月就嚎啕大哭起来。
    用板子打脸与用手掌打大不相同。
    拿手打，打的人吃痛，好歹留着几分力气。
    板子打留不留力气全看打板子的人，几板下去扇出人命也说不定。
    “住手！”
    关翎向前膝行几步，俯首叩地。
    “这孩子不懂事是嫔妾疏于管束，望殿下开恩，莫责罚她。”
    “水夫人哪里疏于管束？两位由太子府带进宫的婢女对你言听计从，宁愿顶着杀头的罪过替你隐瞒事实。如此义仆，本宫羡慕得很。”
    品出皇后话里的恶意，婵月挣脱公公的手，“噗通”跪倒在地。
    “殿下明鉴，夫人与叶御医昨日真是为了解毒，没有任何苟且之举。奴婢一直看着他们两人，娘娘中途差点痛晕过去。哪可能设计投毒自己？”
    婵月怒指跪在旁边的宫女。
    “是她们。她们蓄意扭曲奴婢的话，诬陷娘娘。殿下明察秋毫，勿被小人蒙蔽。”
    婵月说得没错。
    可殿上人哪个不清楚真相？
    两名告密的宫女接连起伏的叩头。
    “殿下明鉴，奴婢们当时千真万确听婵月说水夫人一丝不挂，与叶御医在被帘后谈笑风生。她如今矢口否认，定是得了她主子的命令。她们撒谎。”
    各大公案戏总少不了当堂对质这一出，因为一旦话赶话，就有人心急火燎说出不该说的。
    可惜说错话的，未必总是有理的那方。
    “是你们遵了太后的意思，诬陷我们娘娘！”
    婵月一急顾不上许多，提起万不该提的人。
    “放肆！”
    费皇后正愁没借口发落她们，这下得着了机会。
    “大胆贱奴，竟敢污蔑太后？水氏，可是你授意下人捏造谎言，离间太后与皇上母子之情？”
    “殿下容禀，嫔妾……”
    “你恃宠而骄，无法无天，皇上生母都敢诋毁，日后岂会把本宫放在眼里？今日不处罚你们，日后宫里谈何法度？”
    这次皇后不给她辩解的机会，连珠炮似的发难。
    “将那两名贱婢推出去杖毙。水氏管束无方，掌嘴二十。”
    “且慢！”
    关翎不可能不拦着。
    “按宫中规矩，宫人犯错应由永巷署审问再交由皇后论处。若罪大恶极，该当死罪，则须交由秋官府审理，再由皇上决意。殿下仅凭一言就要她们性命，过于草率。”
    “你还有心思保全她们俩？”
    皇后狰狞地笑了下。
    “她们攀诬太后，显然是受你指使。你作为她们的主子，更是罪不可赦。掌嘴二十只是略施薄惩，待本宫将流水殿的荒淫之行，与你背后挑唆皇上一事报知太后，有你好看。”
    下了毒的银骨炭来自薪库。
    太后调整后宫开支后，宫内所有事务皆有她亲自派人过问核查。
    投毒极可能发生在太后派人点查薪库木炭的时候。
    关翎并未与婵月、素月讨论过真凶是谁，这俩丫头自己顺线索想到了太后。
    关翎瞥了婵月与素月一眼。
    且不论两人与她相伴月余的主仆之情，皇后在此杖毙了她们俩，流水殿的人证只剩下太后的心腹，与流水殿那两名随波逐流不敢说话的小公公，于她更是不利。
    费皇后因秦王恨她，也因为秦王不敢动她。
    案子推到太后面前，再有忤逆犯上的罪名，就不好说了。
    说来说去，皇后不过是恨她入骨，想打她。
    关翎咬了咬牙，手撑地面，一伏到底。
    “是嫔妾昨日胡乱揣测，冒渎了太后。婵月误信了嫔妾的胡言乱语，错在嫔妾，不在她。望殿下……”
    她偷瞄了眼掌刑公公手里的厚板子。
    “罪在嫔妾一人，有任何处罚嫔妾愿一力承担。”
    费皇后知道那两名宫女自太子府开始侍奉水悦秋，是皇上的人。
    刚刚不过是一时口不择言。
    真打死那两人，她对无衣也难交待。
    现在水悦秋主动领罚，正合皇后心意。
    “水夫人诚心领罪，就依你意。水氏教唆宫婢污蔑太后，目无尊卑，心思歹毒，忤逆犯上，罪无可恕。杖责百下。”
    素月飞快爬到水悦秋跟前。
    “殿下这使不得。水夫人怀有龙种，如今不足三月，怎受得了百杖？”
    那是秦王的孩子，素月无论如何得保住王爷的子嗣。
    左右领了命的公公也不敢下手。
    杖责得脱了衣物，在大庭广众下受刑。
    皇后很明显想借此羞辱水夫人。
    打板子有技巧，百杖可以毫发无伤，十杖也可以夺人命。
    棍子轻重掌握在负责杖刑的公公手里，皇后打她百杖不过是挨打的时间长点，让水夫人在宫人面前足够丢脸就成了。
    可她现在怀有身孕，几位公公谁也拿不准分寸。
    万一板子偏了下，打到她后腰，掉了龙子，是灭族的罪行。
    就算他们精心计算，板板躲开水夫人的要害，大冬天她在庭院里挨打，万一着了凉，龙子一样可能不保。
    皇上办不了皇后，还办不了他们？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上前抓水夫人。
    “请殿下念在皇子的份儿上，免了水夫人杖刑，改用……”
    有人上前劝说，细长眼不住望向掌嘴的厚板子。
    费皇后恼恨地盯着几位掌刑公公。
    百杖打在行刑凳上，声音响亮，伤不到水悦秋。
    让她足够丢脸就成。
    偏这些人贪生怕死，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她事事受阻，罚得一点也不痛快。
    “念在水氏身怀有孕，先记下这百杖，改为掌嘴四十。”
    “不能打娘娘啊！”
    素月拦在水悦秋跟前连连叩首，几名公公上前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拖到殿旁。
    “娘娘，得罪了。”
    掌刑公公奸笑着，亮了亮那块厚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