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翎回到御和殿是傍晚时分的事了。
    御和殿内的空气换了一遍。
    同时换掉的还有原先在殿内做事的人。
    永巷署将有疑问的木炭悉数扣押，又把所有涉事的宫女公公们带走。
    无衣由神木宫的薪炭里拨了一部分过来，殿里重新生起了火。
    关翎无心取暖。
    今日托叶士诚当机立断的福，她躲过一劫，不过这件事显而易见不会那么快了结。
    神木宫拨了稀稀拉拉几个人过来。
    一时之间找可信之人不容易，偌大的宫殿登时空了不少。
    “娘娘感觉如何？”
    叶士诚没回太医院，一直陪在水夫人左右。
    “感觉自己前些日子花的心思全打了水漂。”
    她指与叶士诚一唱一和，撇清两人关系的戏码。
    今日闹这一出，显而易见是为了同时剪除他们俩。
    与其花力气判断她与叶士诚到底有无瓜葛，不如把他们俩一口气解决，幕后人不是拘泥于惯有套路的泛泛之辈，行事狠辣超出她的预想。
    “尽人事，听天命。娘娘何必想太多？”
    关翎手撑在桌上支着脸，斜起眼打量叶士诚。
    “慷他人之慨，先生倒是豁达。”
    “怎是他人之慨，此事难道无关微臣？”
    “先生由王氏提携，不看僧面看佛面，谁真敢动你？”
    “如此算来，娘娘是秦王的人呢。”
    他不说还好，一提“秦王”，关翎抖了抖衣裳。
    “托王爷的福，你我都别指望好过。”
    叶士诚解了她的毒，但她此刻仍是头疼。
    关翎想回床上休息时，突然想起一事。
    “先生如何发现薰笼被人下毒？”
    “‘十四桥’无色无味，难以察觉，唯有混入稻米燃烧时会发出怪味儿。婵月姑娘身上粘的粉不小心飘进木炭里了。要不是机缘巧合，微臣也险些错过。”
    宫内不许用铅粉，大部分脂粉内仅含粉英，与稻米差不多。
    婵月听叶士诚说自己脸上掉粉，羞得不敢抬头。
    关翎与叶士诚想着毒药的来源，没在意。
    “先生说此毒乃你发明，毒方传播可广？”
    “微臣未刻意将毒方散播出去。不过早年因一些江湖纠葛，使用过此毒。无意间泄漏出去也未可知。”
    投毒人刻意选择叶士诚研造的毒药，显然有备而来。
    调查过他来历的，不止是皇上。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皇上住在神木宫的日子余下不到十日，我猜明日便有动作。”
    事情如关翎所料。
    薪炭遭人投毒刚过去一天，永巷署尚未查出个所以然，就有小公公跑来告知水悦秋，皇后召她去凤梧宫问话。
    “娘娘，是否等陛下知道后再去？”
    素月担心水夫人在皇后跟前吃亏。
    “晚去了，她就没借口责罚了吗？”
    院子里有名公公不声不响地跑了出去，关翎一侧脸瞧个正着。
    “陛下现在离不了神木宫。纵使他离得了，皇后上太后那告我个恃宠而骄，一样可以罚我。”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今天无论如何避不开这劫，只能见招拆招。
    关翎整理了下衣服，与素月一起前往凤梧宫。
    婵月打算跟上，叫她拦住。
    “你留在殿里，万一我与素月出了事，有你在还能有个照应。”
    “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别说不吉利的话。”
    婵月吓得脸色煞白，嘴上逞强，又不敢不依她。
    关翎与素月随传事公公出了门，一路来到凤梧宫。
    打门口起，两人就察觉出气氛不对。
    凤梧宫内宫人一个个脸色冰冷，跟大堂两侧的衙役一般。
    关翎走进宫殿的时候暗暗留意了四周一眼。
    光禄帝时期，她无缘凤梧宫，只远远瞧过几眼。
    在尾济蛋壳的幻境里，她见过这里。
    如今殿内花草树木与当年有许多不同，唯宫内建筑仍是原先的样子。
    千年过去，这座宫殿也老了。
    关翎唏嘘着，一路低头来到殿内，伏地叩拜凤座上的人。
    “抬起头。”
    不像秦王妃，晾了她许久才说话，费皇后急于看她的长相。
    这一抬头，小小吃了一惊的人是关翎。
    座上的费皇后长着与如妃一模一样的面容。
    倒也不奇怪，邹夫人既然能出现在秦王周围，如妃为何不可以？
    这一世费皇后纠缠秦王无果，下一世如妃依旧苦恋四皇子，这两人的缘分断不是一朝一夕。
    ……难道如妃是那位萱国公主？
    关翎尚在思索内中关联，费皇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关翎以为她同样认出了自己，不由心底发虚。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
    “本宫听说昨日龙霄宫出了些乱子，可有此事？”
    “皇后殿下所言不差。永巷署正在调查。”
    关翎低头回答。
    “那么说来，你与太医院的医官在流水殿鸳鸯戏水也是事实？”
    费皇后愤怒地拍了下扶手。
    关翎料到昨日的事会传成其他样，但没料到传得这么离谱。
    她偷眼打量了下皇后。
    皇后紧咬朱唇，嘴角微微发颤，不知道她的故事，怕是当真以为她在为水夫人与御医有私情而愤怒。
    “殿下明鉴，绝无此事。”
    关翎老老实实地叩首。
    皇后焉能不知？
    她回答不过走个形式。
    “昨日有数位宫女看见你与御医在流水殿苟合，你敢狡辩？”
    关翎吞了口气。
    费皇后的指责无聊到她不想搭理。
    她一阵沉默，凤座上的女子再问。
    “不回答，你是默认了？”
    关翎抿了抿嘴唇。
    在宏明后宫时，光注意如妃痴迷诏明了，没发现她是这么愚蠢的人。
    “敢问是谁看见嫔妾与人在流水殿苟合？”
    她不得已，按戏本流程回问。
    “不传来人证，看来你无法心服口服。”
    费皇后一扬手，昨日前去流水殿迎接她的两名宫女蔫头蔫脑走上了殿。
    关翎毫不意外那两人告发自己。
    “她们不是……”
    素月在她背后小声嘀咕了半句。
    两位宫女是太后的人。
    素月以为她们会找太后告状。
    “借刀杀人嘛。”
    关翎低声回答她。
    费皇后看见她们俩交头接耳，一声厉喝。
    “水氏，你窃窃私语，态度不敬，是想找罚？”
    关翎无奈，微抬起头。
    “敢问殿下，两位姐姐说嫔妾如何与人私通？”
    “回殿下，水夫人昨日赤身裸体与叶御医在玉莲泉旁行不轨事，奴婢看得清清楚楚！”
    两位宫女忙不迭告状。
    “这就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