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悦秋怀有身孕，洞房之夜无衣仅仅把她搂在怀里，与她盖着一床喜被，在烛光下夜话。
    这是她进宫后过得最温暖的一晚。
    “太上皇……”
    她刚一开口，无衣用手指封住她的嘴。
    “叫父皇。”
    “可是我的身份……”
    “你也可与我一样，私下叫他父亲。他不会怪罪。”
    “父……父亲……”
    关翎红了脸，实在不太习惯这么亲昵地称呼世通帝。
    “父亲说……说陛下小时候在地宫见过一幅与我面貌肖似的画像？”
    那么多日，关翎第一次见到无衣，心绪平复后，首先想问这件事。
    发现自己对无衣有了那么一点点别样的在意后，她无法不去探究无衣是谁。
    无衣挪了挪枕上的脑袋，一手抚摸她的脸庞，似在比对她与肖像上的女子。
    “我儿时不慎闯入龙霄宫地下的密道，在里面反锁上了门。与我一起的公公没有找到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出去，结果在地宫里困了一夜。”
    纵使灵偶心智与普通幼儿不同，误闯从未进过的地方，想要马上脱身也很难。
    无衣一路走到关翎熟悉的那个房间。
    “那里有历朝历代后妃的画像。我一张张打开，挂在屋子里，这样就像有一屋子人陪着我，不那么害怕了。”
    知道无衣小时候那么调皮，关翎咯咯笑了起来。
    她笑起来的样子天真无邪，勾起无衣心底眷恋。
    “那些画像里只有一卷，不是华英国的皇室女子，而是成宗时的人物水如镜。”
    “我知道她。世人说她是妖女。”
    “她不是。”
    无衣坚决否认。
    关翎奇怪地撑起半身。
    “陛下如何知道？”
    无衣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他受了禁咒，无法说出前生事。
    他是水如镜哪位相关之人？
    关翎听到自己心脏跳个不停，一股强烈的不安笼罩住她。
    “她只是一名普通女子，因为貌美为人争夺，引起涂王两家纷争非她本意。”
    “但她尸身不腐，水氏不愿接纳她进入祖坟。”
    “她不寻常，不等于是妖孽。”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非妖孽，又是什么？”
    “她……”
    无衣话到嘴边说不出口，又无法以寻常道理说服眼前的女子，只能轻叹了一口气。
    “那一晚，其他女子的画像双眼无情，仅有水如镜脉脉含情地望着我。因为她……因为她……”
    无衣手握拳头，面色痛苦。
    诏明也曾无数次暗示她，终究没能吐露身份。
    “陛下喜欢我，是因为那张画像？”
    关翎将话转了个向。
    无衣摇了摇头。
    “纵使没有那张画，我也一定会在初次见你时喜欢上你。不管你我是谁，不管年岁相差几何，不管数度轮回……我一定会在第一次见你时喜欢上你。”
    关翎的心一阵抽疼。
    “陛下今日册封了一后二妃一昭媛，个个貌美如花。现在说这些，是为了哄我开心吗？”
    她逃也似地扯回现实。
    送菜的公公提醒过，新皇格外看重李昭媛。
    与史书所记一样，无衣在初次见面时就待李昭媛与他人不同。
    他很大可能是那位她从未见过的王公子。
    ——她希望他是。
    “那是不得已而为之。”
    无衣干脆坐起身，把她拉进自己怀里。
    “龙溪战事吃紧，必须获得王氏、纪氏、费氏与朝臣的支持。”
    李昭媛的父亲是大司马，与宏明朝中的太宰一样，虽非世家出身，因与皇族、世家有诸多姻亲关系，在朝中相当有势力。
    “她们与我并非你所想的关系。北六宫的后妃……”
    无衣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下巴。
    “她们明日应去凤梧宫奉茶。我既然未宿在凤梧宫，不如传她们来此。你也好见见她们。”
    “不可。”
    关翎吓了一跳。
    她抢了那几人的新婚丈夫不说，还耀武扬威要她们隔日来拜见自己，那些人岂不恨死她？
    尤其是……
    “拜见皇后为的是拜见后宫之主，无论今日侍寝的是谁，都不能越俎代庖。陛下这么做折煞我了。”
    “……说的也是。”
    无衣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过于鲁莽，又思索了会儿。
    “这样吧，我明日颁下赏赐，她们肯定来谢恩。届时你随侍在侧，就能见到她们了。”
    关翎撇了撇嘴。
    “陛下为何非要我见一见几位娘娘？”
    无衣刮了下她的鼻子。
    “你这般多心，见了她们方知宫里的传闻不能信。”
    可她顾忌的并非是宫里的风言风语。
    史书上所记的，不似宫里流言，多半属实。
    见她未因自己的安排安心，无衣吻了下她的面颊。
    “你再疑神疑鬼，我便不管孩子如何了。要不是孩子来得太早，近来又事多，我可是不想跟你相处时作柳下惠。”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什么似的。
    “母后……可有安排人来为你诊过脉？”
    关翎也不摇头，低头不答。
    这个答案不出无衣意料。
    “明日起命御医每日请脉。这是我第一个孩子，疏忽不得。”
    关翎一阵发虚，忙用话遮掩仓皇。
    “每日来请脉过于频繁了。我腹中孩子纵使是皇长子，也系庶出。陛下过于偏爱，日后她易遭人记恨。”
    无衣托起她的下巴，看了下她的脸色。
    一阵子不见，她憔悴了不少，气色也差。
    若他今天没有硬闯出洞房，母后兴许真会找各类借口将她一点点折磨得不成人形。
    那非是忌惮水如镜，而是因为憎恨秦王的生母柳夫人。
    水悦秋与柳夫人一样出身低微，又是秦王进献，涂太后怎能容她？
    “至少三日一次，否则我难以安心。”
    无人关心，势利小人纷纷落井下石。
    皇上宠爱，又拂了其他贵人面子。
    人一旦进了后宫便举步维艰，如履薄冰，左摇右摆皆是错，一动不动又坐以待毙。
    关翎心绪烦乱，听着无衣的鼻息辗转难眠，后半夜方入睡，待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无衣没有叫醒她，早朝后去了御书房，此时未归。
    她梳头时问素月。
    “皇上昨日说要赏北六宫的娘娘，今日可颁了赏赐？”
    “赏了赏了。”
    婵月喜滋滋端来了热气腾腾的药膳，抢在素月前头答话。
    “皇上给的赏赐特别奇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