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回到鸣空寺的时候已是傍晚。
    他大清早离寺，此时方归，出乎关翎意料。
    见他独自回来，靳月夔问道。
    “没有找到慧远吗？”
    “他在靠近山脚的一处洞穴里。”
    “为何没把他带回来？”
    沉舟压低了眉。
    “我找到他时，他与普通尸骸无异，躺在洞穴深处一动不动。稍一搬动，尸首立即碎裂。我唯恐勉强移动会使他尸身损毁更加严重，所以未将他抓来。返回鸣空寺前我把洞口堵了，他出不来，也不会被人轻易发现。”
    常海不会祝术，不代表没有祝器。
    看这架势，为免慧远白天四处吓跑引发麻烦，他应是做了些布置。
    “除此之外……”
    沉舟握拳抵住下巴，沉思了一会儿。
    关翎知他那么晚回来，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
    “你发现了什么？”
    沉舟斜了一眼窗外。
    “我在山脚的山坳里，看到一处无名冢，似是数人合葬的墓。因墓地距离半山腰的村民墓葬较远，所以回来后问了下寺僧。”
    那处墓葬与他们上山的路在不同方向，所以他们上山时没有发现。
    “寺僧告诉我，四五个月前，曾在山脚的石洞里发现了五具旅人尸体。僧人以为有人在山脚意外身亡，于是依寺内规矩将他们火化后安葬。”
    沉舟摊开手掌。
    他手心里是一枚猫眼石的戒指。
    是红色的猫眼石。
    “这是慧珠小师傅交给我的。是那五具尸体身上的物件。寺僧保留了一些他们的随身之物没有落葬，想查清他们身份后为他们刻碑。”
    关翎太过熟悉这枚猫眼石了。
    阿纳斯塔西奥有枚一模一样的宝石，在他死后不知所踪。
    纪离鸿将它给了其他人？
    “山脚的五具尸体难道是重云镇那五个……”
    伊萨由沉舟掌心拿起宝石，左右打量。
    他也由阿纳斯塔西奥手上见过这枚宝石。
    尽管一闪而过，不过由于这颗猫眼的色泽诡异，他印象深刻。
    “应该是那五鬼。”
    沉舟回答了他们俩。
    “那五个人的肉身原来藏在这里？”
    关翎长大眼，干笑了一声。
    “我知道常海师傅这些年来以何为生了。”
    难怪他飘落在外，依旧衣着光鲜，细皮嫩肉，不像吃过苦。
    “四五个月前，他原是要来此接应那五个复生的躯体。不料他们的肉身被鸣空寺的和尚多事烧了。不得已只能暂时用符箓收了他们的魂魄。”
    常海师傅也许那时候不知道纪离鸿出了事，带了符箓往南方而去，想经由沙漠前往鹘霜。
    结果半路上在重云镇遇到了金玉娘，同时听说了萨拉赫斯的乱子，不得不改变计划。
    他将五鬼安置在刘府后，折返了鸣空寺。
    应该是在这段时间遇到了纪离鸿，交换回了慧远的缚魂花。
    “查一查最近三四个月间，往返重云镇与鸣空寺的商旅。”
    关翎抓住靳月夔的衣袖。
    纪离鸿在鸣空寺附近与常海见面后，并未继续前往重云镇，寻找五鬼。
    他半途折返了。
    为什么？因为急于得到阿宁？
    沓古托与天武涂氏同时清剿了他藏匿备用肉身的地方。
    “他……很可能现在是没有祝力的普通人。”
    他甚至没有监视常海的一举一动。
    “是！”
    靳月夔抱拳出门。
    “我过去只道喜欢一个人会魂牵梦萦，现在看来仇恨同样容易牵起人的回忆。”
    趁床上没人，关翎爬上通铺四仰八叉地趴在上面。
    在客堂向常觉法师问完话后，慧齿师傅借了她一套海青色广袖居士服，免得晚上再因为穿着普通女装引来麻烦。
    这居士服尺寸不大，弄不好是慧远当年尚未剃度时穿的衣服。
    “沉舟快去吃饭。其他人日暮前好好休息一下。常海既然来了鸣空寺，每月来一次的怪物，今夜应该会准时到。”
    “我体验到了女孩子的心情。”
    尾济坐在床沿嘴欠了一句，被伊萨提起，插到枕头堆里。
    “你真的没事吗？满口胡话。”
    伊萨摸了摸她腕间的脉搏。
    她早间额头发烫，现在双手冰凉。
    伊萨察觉她的气息时寒时热，不太正常。
    沉舟没去斋堂，而是走到床沿，探了探翎儿的脉象。
    关翎浑身发懒，像是昨晚没睡好，除此以外谈不上太多不适，不由觉得他们俩多事。
    她把变成小龙的尾济揣进怀里，往床铺里侧缩了缩。
    “别成天大惊小怪，何至于那么娇气？不过是犯了春困，眯一会儿就好。”
    她撑开一条眼缝，看着沉舟。
    “你一大早出门，刚刚回来，还要管这些小事，太辛苦。我好不好自己能留神，不至于跟小孩子一样，事事得麻烦别人操心。”
    沉舟没说话，朝伊萨合掌垫在耳边，指了指翎儿，示意让她好好休息，转身出门前往斋堂。
    靳月夔交待完了事儿，返回僧寮，见翎儿趴在床上，蹑手蹑脚在靠窗的床上坐下，向伊萨打听他们下午的对话。
    “小姐所说的事……”
    “按方丈的说法，除慧远外，其他弟子都晚于常海入寺。这间僧寮里失踪的四个人，进寺最早的不过七年。”
    “他们也与方丈一样，不知道日月双珠？”
    “对。”
    “阿宁失踪后，慧明彻夜难眠，慧空常在佛堂前发呆，慧净不与任何人说话，慧知每次负责掌勺儿非做有酸味儿的菜……这四人里有人……”
    关翎抬起头，插入他们的谈话。
    “困了就睡吧，别琢磨这些。”
    伊萨顶着靳月夔质问的目光在翎儿身旁歪倒，替她理了理额发。
    关翎满脑子与明镜禅师相关的疑问，顶不住席卷而来的沉重困意，很快睡着了。
    再睁眼，满室星辉。
    一张眼立马看到苏檀的脸，害关翎错以为自己回到了白云楼，吓得一激灵由被子里挣扎起来。
    喘平气后，她看清楚了，那是变成苏檀的尾济。
    “二皇子没事变成这样做什么？”
    尾济平时睡在她旁边总是小龙的模样，从未变成苏檀过。
    关翎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朝尾济扇了扇风。
    尾济似乎早醒了，她一挥动手掌立即睁开了眼，打了个哈欠。
    “谁叫翎儿你一直往发热的地方钻。他们三个的怀抱不及我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