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翎叼着馒头，朝士兵们摇了摇头。
    “你们没事儿干，与其在这儿给我跪着，不如在庙里四处巡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顺便去查下寺院北侧山坳里的墓群，是否有阿宁的墓地。墓地状况是否完好。”
    她特意叮嘱了一句。
    “切记发现蛛丝马迹不要擅自追查，速来禀报。”
    “是！”
    士兵得令后，立即分头搜查。
    “你越来越有皇后架势了。”
    尾济坐在馒头旁，听她与士兵们说话。
    “你管这叫皇后架势？我以为书里说的不怒而威才算是。”
    “不怒自威看面对谁，无法以理服人才需要以权势压人。我这样有智慧的人不屑于摆架子。”
    尾济边说边往嘴里塞馒头，相当有说服力。
    “沉舟去哪儿了？”
    发现一早上没见到沉舟的影子，关翎环顾一圈，问尾济。
    “他天亮后去查慧远的行踪了。”
    尾济跟她一起手捧馒头，坐在台阶上啃个不停。
    靳月夔从厨房端了壶茶走到他们身旁，替他们一人倒了碗水。
    “你们几个倒是自来熟，一早上把别人庙摸得跟自己家一样。”
    关翎接过水碗，一饮而尽。
    靳月夔亲自去厨房烧水，应是她昨晚提到水里没被下药给他提了个醒。
    为了安全起见，凡事必需亲自经手。
    今早伊萨去厨房替他们拿馒头，也是同理。
    甄映雪认定靳月夔由于靳家的事记恨拓食人，实际上在萨满康德相处过一段时间后，他与伊萨的关系相当不错。
    或许是由于伊萨打小儿在拓食的绿洲，与一群孩子长大，擅长与人打交道。
    不过靳月夔的性子也是个原因。
    他这个人往坏了说，拿不定主意，往好了说，能听劝。
    “在厨房有何发现？”
    喝完水，关翎把碗交还给靳月夔。
    “如……小姐所料，昨天小沙弥听库房发出巨响，吓得碰倒了厨房里的调料架，油盐酱醋翻了一地，所以昨天做菜的时候没加油盐。”
    靳月夔恭恭敬敬地接过碗，回忆着早上打听到的情况。
    “寺里库房分了几间，所幸其他东西与调味料没放在一起，否则……纪公子今天窗户都修不了。”
    “这真是奇了。常海几年不回寺院，一回来先去放调料的库房干什么？”
    “会不会……嗯……”
    尾济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收了回去。
    关翎想追问他的想法，瞧见吃完早饭的寺僧聚拢过来。
    平时这会儿该出坡，院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和尚们也没闲心下地干活。
    昨夜与他们在客堂见过面的慧云，领了两位师傅过来。
    “小僧慧林。”
    “小僧慧川。”
    两人报上法号。
    慧林是四方脸，细眉眼的汉子，慧川则面型瘦长，长着一对圆圆的眼睛。
    两人像是慧云师弟，待他毕恭毕敬。
    昨夜端茶的小沙弥跟了过来。
    关翎没听他介绍过自己，不由好奇。
    “小师傅怎么称呼？”
    “呃……”
    被她一问，小沙弥扭捏起来。
    “小僧法号……不值一提。”
    “回施主，师弟法号慧珠。”
    慧林嘴快，替他回答。
    师兄非要报出难听的法号，小沙弥撅起嘴斜了慧林一眼。
    “是智珠在握的‘珠’。”
    他强调了一句。
    “多谢智珠师傅照顾，有劳小师傅把这些东西拿回厨房。”
    靳月夔把放馒头的空盘与茶壶茶碗放进托盘交给他。
    靳月夔哪壶不开提哪壶，慧珠小师傅没法儿阻止他乱叫，只能闷闷不乐地接过碗碟茶具。
    往日里，几位师兄见他六根不净总有些好笑，今日实在无此心情。
    他们往下要去库房查看常海尸体，不宜带小孩子过去。
    慧云吩咐慧珠去厨房帮忙准备中午的斋饭，把他打发走。
    “……接下来请几位师傅带路吧。”
    目送小沙弥跑远，关翎朝慧云师傅招了招手。
    昨夜寺里僧众多是在月光下见到她不戴帷帽的样子，慧云也不过在客堂昏暗的烛光里看了她几眼。
    今天众僧一不小心撞上她的视线，纷纷低头默念佛号。
    “禅心已作沾泥絮，不逐春风上下狂。”
    靳月夔抿了抿嘴。
    *
    寺院的库房在后院山墙前。
    这座寺院倚山势而建，不像平地的寺院那么周正。
    藏经阁没有造在寺庙最北侧，而是偏歪到了西北方向。
    受其所累，东西配殿也没法儿对称，干脆改建成两排仓房。
    慧云领他们来到东侧仓房最北侧的屋子门口。
    “阿弥陀佛……师叔就在这里。”
    靳月夔吸了口气，上前推开房门。
    一打开屋门，地上赫然出现了人影。
    常海的尸首仰面躺在距离仓房门口不远的地方，紧贴左侧的架子。
    靳月夔在战场上见过死人，单纯的尸首他不害怕。
    他只害怕昨晚那种翻窗进屋的尸体。
    见地上的往生者没有起身走动的意思，他壮着胆子走上前，摸了摸尸体的下颚。
    尸身已然僵硬，出现斑块。如同慧云所说，这名死者是昨日过世的。
    慧云、慧林与慧川见到躺在地上的常海师叔，齐齐低头为之诵经。
    关翎绕过他们，走到靳月夔身旁，一起蹲下察看死者。
    男子三十多岁，书生打扮，一身绿缘白色大褂，衣底有宝相暗纹。
    腰间束无甚纹饰的黑色宽腰带，挂一枚镂空如意纹玉佩，满头青丝束进小冠，一眼瞧上去，看不出曾是僧侣。
    尽管气绝身亡，面色发青，依旧可以看出男子生前长相不俗。
    与五官硬朗的慧云相比，常海面貌斯文，清秀儒雅。
    关翎看了眼他的右手。
    他的手背皮肤细腻白皙，手指修长。
    虎口与大拇指皮肤平滑，中指与食指上有薄茧。
    那是经常握笔的人才有的特征。
    尸首脑下地面有血迹，除此以外看不到明显伤痕。
    靳月夔抬起他的头，摸了摸他的后脑，发现他枕骨附近有凹陷。
    “他是怎么身亡的？”
    他抬头问慧云。
    慧云面有哀色。
    “昨日师叔一回来，一边询问阿宁死因，一边径直前来仓房。我与慧林请他稍候，好去找师父过来，他等不及踏进屋门，忽然步履蹒跚，踉跄几步向后倒下。我与慧林毫无防备，一时措手不及，没拉住他。结果他后脑撞到木架又重重砸在地面……断了气。”
    常海师傅死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