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问完话，慧云的身体明显一震。
    “再怎么地处偏远不好找，这间寺庙毕竟紧挨战场。寺内僧众多年来毫发无伤不是全靠运气吧？有什么本事不妨使出来。”
    伊萨抱起双臂，朝慧云挑衅地一笑。
    慧云紧绷的下颚骨浮现青筋。
    常觉抬手按了按慧云肩膀，示意他放松。
    “施主勿要误会，鄙寺并非披着袈裟的江洋大盗。”
    “我猜也不是。诸位若以打家劫舍为生，刚刚这碗茶里应该放了蒙汗药、软筋散、鹤顶红之类江湖驰名药物，而不是清水一盏。”
    关翎瞥了眼桌上的茶碗。
    来寺院之后无人透露过她的身份，随行的士兵也不过是普通的营兵打扮。
    他们单看外表，撑死是有几个臭钱的营官家眷，不至于令道上的人不敢动手。
    “适才慧云师傅说寺里的和尚人人敬仰常海师傅，我猜是真话。所以常海师傅的死，大概与常陆师傅一样，是个意外。”
    常海为了寻找阿宁，离开鸣空寺数年，事实上阿宁一早被埋在后山。
    假如他是知道了阿宁已死而回到鸣空寺，肯定与寺里僧众大闹一场 。
    “常海师叔今日回来……回来质问是谁杀了阿宁。”
    慧云低垂头，一字一顿地回答。
    “他不信是慧远所为，对吗？”
    听见少女的话，慧云惊讶地抬起头。
    “施主怎么知道？”
    “阿宁失踪时唯有慧远无人旁证，并不能证明杀阿宁的是慧远。杀人不一定非要亲自在场，寺内诸位师傅的证明也不是牢不可破。那些证词顶多说明慧远有时间背着众人把阿宁埋到后山。”
    相反慧远失踪以后，慧明连续几夜彻夜难眠……
    慧远一回山寺首先找的人是慧明与慧空，足见这三人交情颇深。
    若慧明、慧空与慧远一样，因常海师叔犯下戒律耿耿于怀，也可能情绪激动，失手杀死阿宁。
    慧远偏执般厌恶女子，可能是受常海触犯色戒刺激。
    即便如此，仍然看得出他生性胆小。
    他在世时假如也是这性子，常海是不会信他有胆蓄谋杀人的。
    整理至此，关翎忽然留意到一点。
    阿宁出事当晚，常陆与常海在常觉房中与他谈论佛理。
    慧远独自在佛堂。
    其余的人晚课后回到各自寮内。
    与慧远、常陆住在同一僧房的慧明、慧空、慧净、慧知，通过互相作证摆脱了嫌疑。
    而这几个人在慧远失踪，常陆过世后，一个接一个失踪……
    压根儿没有任何证据说阿宁死于“某一人”之手。
    寺僧坚信同伴不可能触犯杀戒，才下意识这么认为。
    万一是多人一起杀害了阿宁，那他们之间彼此作证，根本没有意义。
    “阿宁……你们发现她的尸首后，怎么处理的？”
    关翎问浓眉大眼的慧云师傅。
    “寺院北侧的山坳有一处墓葬。山脚的镇民死后安葬在那里。我们发现阿宁后，在墓群边为她建了座墓。”
    那处墓地多半是伊萨与尾济说到的“死气穴”。
    “嗯……明天有必要去拜访下常海师傅。今晚就算了，我可不想一晚上看见两次尸首。”
    关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施主明天要继续留在寺内吗？”
    常觉听她语气不像打算离开，不安地问。
    “当然继续留到满月，看一看半夜跑来抓人的怪物是什么再走。”
    “施主……认为那怪物这次满月会出现？”
    慧云困惑不解。
    这一晚发生了太多事，他已经分不清掳走僧人的怪物是不是慧远。
    那么多年，寺内失踪的拢共就四个人，少女如何肯定这次满月怪物一定出现？
    “那怪物假如是为了替阿宁报仇，那么余下一个凶徒，它怎甘心就此罢手？”
    “哪里还有凶手？”
    慧云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不妥，接着说了一句。
    “失踪的四名师兄弟，不见得与阿宁的死相关。”
    “也许吧。”
    关翎望着门外星空，鼓了鼓腮帮子。
    “不过那一夜出了件怪事。生性耿直的常陆师傅，以及白天才受罚成为外人的常海师傅，大晚上被方丈叫去谈论佛法。因他二人不在，与他们同住一间僧寮的小师傅们做了什么成为了谜。”
    她询问慧云，目光却扫向常觉。
    “慧云师傅能否告诉我，有什么佛法需要与一位刚刚被逐出山门的僧人交流？”
    烛光里，常觉阖上双眼，指间拨动佛珠，念念有词。对她的暗示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关翎打了个哈欠，打算回房，一转念想起窗框上的蛆虫以及尸体留下的污渍，稍稍觉得恶心，又回过头问常觉法师。
    “方丈能否容我们在大殿借住一宿？”
    常觉继续默默诵经，轻轻点了点头。
    关翎颔首还礼，率领她的四大爱将前往大雄宝殿。
    跨进门槛儿，关翎先朝大殿正中的三尊佛像拜了一拜。
    “非我有意叨扰，实在是这寺庙无处清净。今晚与你们凑合一宿，请三位海涵。”
    拜完，她拖了几个蒲团，来到佛像一侧，靠着底座坐下。
    另四人跟她一样，在佛像前行完礼后聚到大殿一侧。
    关翎贴着尾济，脑袋倚上他的肩膀。
    “困得我头疼，给我歇一会儿。”
    尾济揽住她的肩膀，把她往自己方向收了收。
    “放心睡吧，我扶着你。”
    伊萨蹲到她身旁，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她脑门有点烫。
    她离开重云镇后，时不时发烧。
    颠簸一日，没吃晚饭，又冲撞了邪气，这会儿重新发起了低烧。
    “要不要找大夫看一下？”
    进华英国国境后，翎儿的身体好似变虚弱了。
    伊萨比之别人先留意到了她的变化。
    沉舟与靳月夔听到他的话，也在意起来。
    “没什么大事，在二皇子身上靠一会儿就好。”
    尾济总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
    贴在他身旁，比脑门顶着兵主解羽佩还舒服。
    听她这么说，尾济把手掌贴到她的额头。
    关翎的头疼瞬间轻了不少。
    “你是有些不对劲，改明儿得找大夫看看才行。”
    “明儿的事，明儿再说。我快累死了，你们可让我休息会儿吧。”
    见她面色和缓了些，伊萨在她一旁坐下。
    “你要是坚持自己没事儿，就靠到我这边来。”
    不知是否他错觉，打重云镇开始，翎儿好像总是避开他。
    果然，这次她又摇头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