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邸小屋的几天，伊萨看得非常清楚。
    让莎可能没有留意到，她的侍卫望着她的眼神不是那么单纯。
    雁族的耳坠赠与同族是为效忠，赠予异族则是一生一世的盟誓。
    让莎理所当然把它理解为忠诚。
    这名男子从没这样表示过。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让莎有一段记忆不清的恋情，不怎么在意其他人，也不会把时间都用在留意其他人是否喜欢自己上。
    伊萨不明白这男人保护了让莎许久，为什么不说出他的心意。
    因为两人地位相差悬殊？或是他清楚让莎心里有其他人？
    若他放弃了，不愿再说出自己的想法，为什么又跋山涉水来这里找她？
    他不是华英国人，若非他自告奋勇，皇帝不至于非要派他前来。
    “……你该把观察力用到其他地方。”
    沉舟加快脚步往前走。
    鸟腹前端，环绕中央仓房的走廊在此连通。
    房间两侧墙面嵌有大大小小上百只操纵杆。
    前方则是一堵水晶墙面，可以直接看到木鸢外侧的天空。
    这里应该是控制鸟全身机关的房间。
    “这么多……”
    沉舟皱了下眉。
    这些操纵杆除了控制鸟飞行，应该包括了下方雷火炮，甚至一些其他的危险部件。
    一不小心如尾济所说在萨拉赫斯上空爆炸，不止他们粉身碎骨，这座城市里剩下的幸存者也会全部葬身火海。
    半分错不得，根本无法一个个尝试。
    他看向与他同来的拓食青年。
    “能看出来怎么操作吗？”
    伊萨一指按着鼻梁，凝神静气盯着那堆木杆一言不发。
    那堆操纵杆上五光十色气脉交缠，仿佛一堆彩线缠绕在一起，很难看出头绪。
    不过逐一厘清彼此关联后，慢慢能看出那堆操纵杆各自关联的部件。
    “机械犹如人体，齿轮交错的地方也存有气路，因使用频率不同气脉有粗有细。这鸟假如是活物，它的心脉应该是……”
    伊萨指了指左下角的一处木杆。
    “这里。”
    沉舟朝他所指方向望去，那里有一支刷成红色的操纵杆，可往上下左右四个方向扳动。
    “这是控制它的移动方向，还是起落？”
    伊萨扶住额头，闭目回忆了下。
    “我母亲曾告诉我，东莱之所以被说成神山仙境，是因为那里有不少浮空山，无根无本，矗立云海。过去以为那是神仙所造，几十年前发现这些山能够飘荡在天空，是因为一种叫空藤的植物。”
    沉舟眼里有光闪过。
    “空藤不管压了多少重物，既不坠落，也不移动。这种植物分为雌雄双株。古书有说两株空藤假如交换过花粉，不管相隔多远，雄株一定会竭尽全力往雌株方向靠近。”
    伊萨往仓房方向走了一步，继续说明。
    “因为空藤极少开花，雌雄花蕊交换花粉的机会微乎其微，所以是否如古书所述没人见证过。其他情况下，雄株哪怕地动山摇绝不移动，雌株则能被一种叫赤栀的花掳走。”
    “这话何意？”
    “雌株与赤栀的花叶绑在一起后，可以像普通植物一样移动，甚至落到地面。”
    “你怀疑这木鸢是以空藤为核心制造？”
    “否则这么大的机关鸟，如何飞得这么平稳？”
    伊萨反问雁族人。
    “如此说来，这艘木鸢以空藤的雌株控制核心来移动？那快些将它移出萨拉赫斯吧。”
    沉舟说完，发现伊萨的表情有些尴尬。
    “怎么了？”
    “雄株就在这里。”
    他指了指中间锁死的那间仓房。
    “但是……”
    他看了眼那根红色的控制杆。
    “雌株好像让人取走了，不在木鸢上。”
    “这怎么可能……”
    沉舟刚脱口而出，立刻想起这木鸢无人控制。
    很可能有人先取走雌株，安置在萨拉赫斯城内，然后打开雷火炮，留它一路开着炮横扫过来。
    这样哪怕有人中途登鸟，也无法停下它。
    “难道只能先停下雷火炮？”
    “最好不要。”
    伊萨阻止了他。
    “在下面的时候，我看到有一根炮管朝向歪斜，不发射炮弹。把它收起，它恐怕会卡住窗口，将炮窗挤压变形。假如存放炮弹的位置距离炮窗较近，一旦擦出明火，肯定爆炸。”
    正常来说那种情况不至于摩擦出明火。但幕后之人既然设计到扭曲炮管的地步，目地断不止于卡住炮窗。
    这件事几乎不需要进一步求证——一定有人在机关鸟上动过手脚。
    伊萨没有将话说全，不过沉舟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艘木鸢被定好在萨拉赫斯上空悬停。
    假如有人冒险登鸟想阻止它的炮击，一收起下方炮管立即触发陷阱，引发爆炸，接着这庞然大物将直接在萨拉赫斯城中心坠毁。
    越想阻止它，越招来更大的灾难。
    这陷阱露骨地嘲笑救世情怀，充满恶意。
    沉舟深吸一口气。
    “我们没有雌株……难道现在去城里搜索雌株藏在哪里？”
    “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试试看。”
    伊萨回头看了看装有雄株的房间。
    “雄株努力靠近雌株，无非因为阴阳相吸。假如可以模拟雌株的气形，就能诱使雄株改变方向。”
    伊萨的话说起来简单，实质无异于凭空造出雌株。
    沉舟尽管可以御气化剑，要以气化形做出其他东西就难了，更不要说活生生的植物。
    此乃神乎其技，非人力可为。哪怕纪氏十六房的人也没几个能做到。
    “你行？”
    沉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有雄株在，可以一试。”
    不等沉舟明白他的意思，伊萨一脚踹开中央仓房。
    如他所料，仓房里是大团根须齐全的树藤。
    除了房里这部分，另有几条粗壮的藤蔓蜿蜒到鸟身其他犄角旮旯——这只庞然大物确确实实以一大把树藤为骨架。
    伊萨抽刀砍断一侧树藤，保留部分树皮与其他树藤相连，独让树芯脱离主干。
    那节断了一半的树藤没有掉落或者松动，继续浮在老地方。
    “幸好是这样。”
    伊萨安心地感叹了一句，轻轻捏住藤枝，查找上面气穴，确定再三后，小心翼翼推动里面的气脉。
    这样的事他在小时候做过。母亲去世后，偶尔凭借记忆模仿树木植物。
    太久未曾操练，他也没有多少自信。
    木鸢剧烈晃动了一下，由前方的水晶墙可以看到外部风景开始往另一方向移动。
    他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