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马队其他人在内，拓食人进入城市第一个去的地方绝对是酒馆。
    每次一碰酒，这群男人像着了魔一样，变得奇奇怪怪。
    伊萨相比其他人稍微好一点……等等，伊萨相比其他人真的稍好一点吗？
    他喝醉以后闯入浴室，差点把她溺死。
    楼下传来嘈杂的人声。
    关翎从窗口探头张望，看到治安官带领一大堆卫兵疾步走了进来。
    为他们送饭的仆人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他说这样的事每天发生，不用太在意。”
    伊萨把仆人的话转达给关翎。
    不一会儿，卫兵们押走了一名拓食打扮的男子。另一位头上不停流血的鹘霜人跟在他身后一起离开了客栈。
    “来客栈投宿的大多是穿行沙漠的商人与他们的护卫。最容易酒后闹事的是拓食人，几乎每晚都有喝醉的拓食人跟人打起来，一般是为了女人以及……”
    仆人努力回忆了一下。
    “为了女人。”
    过度遏制的欲望产生了强烈反弹，这群拓食人在不被自己国家法令限制的地方变成了另一种生物。
    关翎的双眼转向了一直在替她翻译仆人叙述的伊萨。
    “你……有没有喝醉后因为女人跟人打架过？”
    伊萨打发仆人离开房间后，拿起酒杯边喝边回想。
    “有。”
    他点了点头。
    这是个顺口而出的问题，关翎听到他的答案后，意外有点不是滋味。
    ……定是因为纪氏与重溟君渊源深厚，她借人寄情了。
    “为了我的母亲。”
    伊萨慢悠悠说出下半句，说完他回头看了眼让莎。
    “怎么了？”
    “……没什么……”
    关翎控制不住翘起的嘴角。
    “快过来吃饭。”
    伊萨催她。
    关翎坐到他们身边，这才留意到今天的阿西亚意外安静。
    “你怎么了？”
    伊萨也发现了这点。
    “我怀疑今天看到的阿古尔，我们以前见过。”
    阿西亚边回答，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银制的戒指，递给伊萨。
    “这是我在那堆灰烬里找到的。”
    那枚戒指的样式很常见，奇怪的是关翎也觉得似曾相识。
    银色的戒托上镶嵌宝石的位置空荡荡的。
    原来装饰在上面的珠宝似乎被人取走了。
    实在无法想象有人打劫阿古尔。
    “啊……”
    关翎看了半天，突然想起了它的主人。
    “这是阿纳斯塔西奥的戒指。他的拇指戴着一颗像是猫眼石的宝石。”
    宝石不在了，依靠戒身的花纹依然可以辨认。
    经她提起，余下两个人也回忆了起来。
    勿斯栗人经常戴满装饰品，他们起初没有在意阿纳斯塔西奥的指环。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那颗宝石有点诡异。
    任谁都能看出那颗红色的猫眼是仿冒品。
    阿纳斯塔西奥的烟杆上镶嵌着价值不菲的祖母绿。
    他不需要佩戴仿制的人工宝石。
    除非那颗宝石有其他作用。
    关翎瞥了眼手腕上的海柳钏。
    阿纳斯塔西奥如果能凭自己的力量在沙漠里召唤巨石怪，伊萨怎能轻易带她逃出洞穴？
    如果那颗宝石是祝器……
    将巨石怪头颅叼走的紫色大鸟，与在沙漠里杀死他的人是不是有关？
    “马队狩猎阿古尔的传统到底有多久了？”
    关翎端起伊萨替她叫来的红茶，吹了吹上面的白雾。
    她心里的迷雾也需要拨一拨。
    “费笛勒的家族持续狩猎的传统至少有一两百年。”
    “阿古尔是这一两百年间出现的么？”
    “阿古尔很早以前就有。过去顶多同时出现一两只，也不会伤人。近一百多年内数量忽然暴增，常常夜间成群结队袭击沙漠里的商旅，甚至进入城市，不得不加以清理。”
    “为什么马队挑夏天狩猎？”
    伊萨在路上告诉了她不得不与马队分开行动的原因。
    “除了因为夏天夜晚进入沙漠相对容易外，每年阿古尔都是在夏天的时候增多，相当有规律地活动。”
    马队行径的路线，就是阿古尔夏天固定出没的地方。
    阿古尔明明会因为白天沙漠的高温燃烧，却在夏天增多？
    “既然只在夏天增多，为什么要特意驱逐呢？等它们白天自行燃烧不就好了？”
    纵使阿古尔夜晚可能闯入城镇，只要加固防守，熬一两个晚上灼热的沙漠自然能烧尽它们。
    万一在沙漠里迷路，滞留到白天，身处炙热沙地的旅人将陷入危险。
    伊萨端起酒杯，在让莎瞪圆的双眼下浅浅地抿了一口。
    “阿古尔像野兽，有一定的智慧。它们白天找地方躲藏起来，不加以驱逐，它们能在沙漠里隐藏很久。听说过去有人在暮秋见到阿古尔。”
    沙漠的夏天尽管酷热，秋冬也来临得比其他地方早。
    有些时候甚至刚刚过完夏天就开始降雪。
    那种气温下不能指望阿古尔自行消失。
    “它们知道阳光能杀死自己？”
    皇宫里遇到的噉精鬼与沙漠里见到的阿古尔一样，看起来没有那么机灵。
    伊萨的说法着实出乎关翎意外。
    “它们有洞穴，是我发现的！”
    看伊萨与让莎对话很久，阿西亚拉住伊萨追问他们交谈内容，强行插进来。
    “阿西亚有次与马队走散，误闯过阿古尔的洞穴。”
    伊萨换了个方式表达他的意思。
    关翎意外于阿西亚闯进阿古尔的巢穴能活着回来，惊讶地望向他。
    看到她钦佩的目光，阿西亚很是得意。
    “阿古尔白天选择阴凉避光的地方睡觉，等到夜晚再出现。”
    “它们需要睡觉？”
    这也是关翎没有想到的。
    “就是因为阿古尔睡着了，阿西亚才能平安无事地逃回来。”
    “阿古尔不仅睡觉，而且跟活人一样相依相偎。”
    阿西亚回忆起他在洞窟里见到的画面。
    在他从一大群阿古尔间蹑手蹑脚离开时，看到一对紧紧相拥的黑色焦躯，姿势与活着的情侣没有差别。
    “那时候我真的有点怀疑它们到底活着，还是死了。”
    至今回想起那幅画面，阿西亚依然有点迷茫。
    形成阿古尔的条件复杂，一两百年前，它们只是偶然出现的怪物。
    这一两百年突然出现的阿古尔绝对出自人为。
    明明夏天的烈日会杀死阿古尔，依然有人在夏天大量制造阿古尔……
    关翎能想到的原因，除了制造它们的人不想它们长期存在，打算借助夏日里喷出炙炎的沙漠清除它们的痕迹，余下的原因只有鬼月了。
    鬼月阴阳失序，先天化物的力量严重削弱。
    而不再阴阳循环，以纯阴之形存在的鬼神受到的影响极小。
    那就像沙漠里的河流一旦消失，河底的砂石必定要冒出来。
    幕后人制造大量阿古尔，又放任它们在沙漠里自生自灭，意义何在……
    “能不能告诉我马队狩猎阿古尔的路线？”
    伊萨取出地图，将马队的狩猎路线以及阿古尔每年的出没地点指给她看。
    恰好环绕阿萨赛腹地那片真空沙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