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饭前活动活动
作者:旧檀   古邑侠踪最新章节     
    第二天上班,金不换进来对秦时月说:“秦团,庄团长晚上要请您共进晚餐,犒劳您破案有功。另外应该也是为您接风洗尘吧。”
    昨天是上任的第一天,走马之间便在鱼桥埠破了个案……之前还教了那么宝贵的书法心法,庄团长开心,自是常理。
    新来乍到,接个风洗个尘,也是中国人的传统。秦时月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只是,对于聚餐,秦时月还是比较谨慎的。为何?一是怕时间太长,二是怕氛围不好,三是怕喝酒。
    我们国人聚餐,一顿饭动辄两三个小时以上,这时间多可惜啊。用来看看书,不好么?
    如果气氛好,时间长点也就算了,权当联络感情。最怕的是交流不方便或不顺畅,那几个小时坐下来,岂不是受罪?
    再是时间一长,这酒肯定是挡不住的,只会越喝越多,到后来就严重超标,即使不吐,也难受,第二天起来头脑都还昏沉。
    所以,秦时月始终认为,对于他来说,聚餐是件很郑重、很私密的事情,不能轻易许诺。
    对于喝酒,他倒是不怕的。
    秦时月小时候在外公身边长大,很小就在外公的筷子头上尝足了老酒的味道,六七岁时就能喝二两烧酒了。
    十岁那年,跟亲戚们吃饭,看大人喝酒,他也喝,烧酒当水喝。酒在他嘴里,是甜的。
    结果呢?吃完几秒钟,人就往八仙桌下溜,耳朵里听大人在说“醉了醉了”,身子却无法动弹,后来被背上楼去睡觉,脑袋疼得要裂开来,像有许多的稻草在往里面塞。起来时,窗外已经暮色四合,炊烟袅袅。
    一醉之后,他的酒量却大增。
    念军校时,每逢休息天,他们几个要好的同学经常去校外的小酒馆聚聚,每次都喝得很开心。
    可他只喜欢与亲朋好友等熟悉的人喝,而不喜欢与陌生的和不相知的人喝酒。
    这里头有个讲究。
    秦时月是个真性情的人,一旦放开,像个孩子,天真烂漫,妙语连珠,可爱到对任何人都不设防的地步,很容易给人落下话柄。
    为此,只有跟要好的人喝酒,他才能放得开,也才能少一些麻烦。否则,一旦纯系应酬,人就放不开。一顿饭下来,会感到很累。
    离下班还有半小时,庄厚德便关了自己办公室的门,站在对面秘书科门口,高声冲着马有福和金不换说:“走啦,去‘小鱼篓’……秦团来了,要好好接个风!”
    马有福一听,急忙起身,咧开大嘴哈哈直笑,对金不换说:“小金,快去把几位科长和营长、连长叫一下,大家陪团长好好喝一杯!”话未说完,嘴巴里已在喷着口水。
    秦时月听了,马有福才长了金不换两三岁吧,官也才高了半级,“小金”这称呼,也亏他叫得出来。
    过会,一行人来到秦时月门口,纷纷与他好言,说是托他的福,才有今日的饭局。
    庄厚德趁机又表扬了秦时月一回,说他帮秦梦破了个“辣(la)手”的案子。
    秦时月听了,想,哎呀,是“棘(ji)手”吧。
    庄厚德又对马有福说:“最厉害的,是我们秦团雷厉风行的办事作风。他把案子都破了,警察局的那帮饭桶,竟然连人都还没到,哈哈哈。”
    秦时月听了,无语。也是,警察局的出警速度确实是太慢了。
    一行人拦了几辆黄包车,直奔城东鹤鸣山。
    临江的山湾里,泊了一只帆船,那船头挑着一面酒旗,在风中飘扬,上面用篆书画符似地写着“小鱼篓”三个大字。
    上了船,众人在船头船尾参观一通。走到船尾,见搭了个凉棚,里面竟然挂着一只水桶大的沙包,下面放了几副哑铃,还有一副杠铃。
    或许是店主自己喜欢健身,或许是为了让吃饭的客人饭前热热身,消遣消遣,消化消化,吃饭时胃口可以好一点吧?
    众人也算是大半个行伍中人,于是各各去搬举哑铃与杠铃。
    等众人玩完,秦时月弯腰一掂哑铃,也太轻了。他在军校用的哑铃是自己请了电焊工特制的,每只有50斤重。眼前这个,怕是五斤的重量都不到,还怎么玩?于是直接拎了杠铃,连举十几下才放下。
    接下去,大家开始打沙袋。有的站着随便打几下,根本就没有力度,一看就是外行。几个练过的,就不一样,有扎了马步打的,有摆了前后弓箭步打的,拳掌交替,很有气势和威力。
    从他们步子的沉稳度上,还有腰、胯、臂的协同程度上,就能看出功力的深浅来。
    秦时月在一边鼓掌,但内心颇不以为然。他觉得这样的练法,在锻炼劲力和身体的承受力方面是有用的,但实战中的作用恐怕不大。
    因为对手是在运动中的,所以,击打训练也应该让自己动起来,而不是将身子固定住。在这一点上,他更欣赏自己所练的西洋拳击。
    所以等大家玩过,他抱起拳击架子,双拳护在头面前,在沙包前轻轻跃动起来。
    大家看看他的架势与众不同,便纷纷屏住呼吸,拭目以待。
    只见秦时月身子前后左右跳跃,双脚也同时左右交替,突然出拳,左右开弓,刺拳、直拳、勾拳,变化组合,连绵不断,一口气击出四五十拳,打得沙包上尘焰腾腾,而整个沙包却像是被他吸在身边似的,并无多少位移。
    其实不是沙包不动,而是在被秦时月追着打。他整个人像是粘在沙袋上一样,如影随形。
    这个时候,外行可能会想,听起来拳那么重,“啪啪”作响,可沙包怎么就不晃荡呢?
    其实,打沙包时沙袋晃来晃去的,其实还是初级阶段。
    到了高级阶段,就是秦时月这样的情况,能够依靠拳法和力度,将沙袋限制在他的拳击范围内。
    好比这沙袋是个人的话,能够动来动去,距离拉得过远,就说明你没能控制住他;但如果他频频挨打却无法大幅度移动,则说明已被你的拳锋所覆盖,也就成了你的活靶子。
    这不——秦时月在左平勾之后又立马右平勾,限制了它的左右位移。直拳连击加上勾拳击底,又能使沙包不至于前后动荡。必要的时候,又能依靠肘击和胸腹迎击来阻挡沙袋的前后摆荡。
    秦时月打沙袋的一个显着的特点是,不仅自己的身位始终处在变化之中,而且抱架也是正反架交替,这就给对手造成了很大的不便和麻烦,也造成很强的心理压力。
    喜欢练拳击的朋友都知道,一般的拳手多为正架,即抱架时左拳、左肩、左腿在前,极少数的为反架。
    不管是正架或反架,通常都是二选一。但秦时月却是正反架频繁交替,而且左右拳的力量重而均衡,这就给对方很强的压迫感。
    因为无论在什么样的抱架情况下,一旦被他的后手拳击中,杀伤力都是巨大的。
    像这种无固定抱架的打法,对身体的协调性要求很高,也对平时的训练提出了更严格的要求。
    众人看他打完,脸不红,气不喘,拳面上也毫无痕迹,一时纷纷拍起巴掌来。
    庄厚德说:“好一顿快拳!真是英雄出少年!”
    马有福走过去击了一拳,痛得拉开嘴巴,“啊唷啊唷”直甩手。
    秦时月纠正他的动作,说握拳时要将手指节节卷紧,然后用大拇指扣住第二指节。出拳时,再将手腕压下去,使拳面对着目标物,这样打沙袋,手指不会受伤,也不容易痛。
    马有福如法操作,果然好受多了,便向秦时月直竖大拇指。
    大家陆续钻入船舱。
    舱内只一张桌子。
    也就是说,这一条渔船上,就一桌饭。周围又是江水。这样的饭局,毫无干扰,当然是再清静不过了。
    落座后,秦时月向庄团长请教了几个关于时局的问题。
    他说,据情报显示,今年5至8月,新四军苏浙军区第四纵队两次渡过云龙江,听说都是在本地游击队配合之下完成的。
    5月那次,游击队还在江岸与国军挺进队交过火,听说新四军还折了一位指导员。后来,新四军某部政委还率部进驻弯山休整。
    可见,共军在秦梦的活动很是猖獗啊。
    秦时月来之前可是做足“功课”的,从省里有关方面调了不少关于秦梦新四军活动的情报进行了研究。
    庄厚德听罢,将手在桌上一拍,向手下一招手,说:“弟兄们听听,这是新任的长官吗?对秦梦新四军的活动了如指掌啊,明明是个秦梦通了嘛!而且走马之间,就在鱼桥埠破了个大案。大家学学,啊,向秦团看齐……秦团还是个书法家,传授的都是经验之谈!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啊,难得,人才难得……来来来,快上菜,我要好好敬敬我们多才多艺的秦团长!”
    “是啊是啊,秦团不简单。”
    “有了秦团这个帮手,以后咱们团长可是如虎添翼了!”
    “是啊,有了秦团,咱们保安团上有战区司令部作靠山,更加威风了!”
    几个营长和连长纷纷在一旁附和。
    金不换接着秦时月的话头说:“是的,新四军好像还在发动各地筹粮筹款……又建立了什么县委……”
    “筹粮筹款?他们要那么多粮食干什么?支前吗?还是要迎接大部队的到来?” 秦时月一下就被吸引住了。
    “唔……别随便插嘴,”庄厚德斜了金不换一眼,对秦时月说,“那只是一支游击队,叫什么云千支队……”
    “云千支队?”秦时月好奇地问,也看了看马有福。
    马有福眯着一双鱼眼,仰着两个朝天鼻孔,露着一副黑牙,在那里吞云吐雾,一副与他无关的模样。
    一旁的金不换看不下去,对秦时月说:“云,指云龙江。千,指千里岗山脉。云千支队是指活跃在云龙江和千里岗山脉一带的一支新四军部队,成立于1943年12月,隶属于苏浙游击纵队。”
    金不换的插话言简意赅,条理清楚,顿时让秦时月刮目相看。
    秦时月翻阅过秦梦及浙江省地图,发现浙江的主要山脉都是呈西南至东北走向,平行排列,最西北的是天目山脉,最东南的是雁荡山脉,中间的是仙霞山脉、千里岗山脉。
    仙霞山脉是从仙霞岭至大盘山至天台山,千里岗山脉是从千里岗山至义门山,也就是云龙江流域,包括桐江、浦阳江、壶溪、庙下溪、青草溪、窄流、渚江等几十条支流所在的区域,地方涵盖七八个县。
    “是啊,秦团放心,这个云千支队只是支地方部队,实际上就是支游击队,成不了什么气候。再说它为了逃避国军的围剿,老是出没在深山老林里,来无影去无踪的,也不好找……军队么,不管大小,总需要粮草,所以筹集粮草毫不奇怪,秦团也不必劳神思量……”庄厚德说。
    一位营长说:“团长说的是。国军和警察局在做什么?剿匪,是国军的份内事,与我们八竿子打不着。我们保安团毕竟只是协助他们开展工作……”
    一位连长抢过话头,说:“对啊,我们的任务是配合警察局清查户口,筛查可疑人员,管好地方治安。再帮助县政府征粮、征税、征兵,搞好军事训练。其他的事情,哪是我们管的?”
    “是啊,党国的事操心不光,心有余而力不足,也是没办法的。”战训科长史达贵说。
    秦时月听了,觉得是,也觉得不是。
    着眼点放在治安管理上,没错。
    对付新四军主要依靠国军,也没错。
    但新四军在秦梦来来去去的,肯定会跟老百姓发生这样那样的关系,还会发展地下党员,那就跟治安有关了,保安团怎么撇得清呢?袖手旁观肯定是不对的。
    当然,上面的想法,秦时月只是从职责的层面在思考。对付新四军和中共地下党之类,秦时月素来不赞成。所以,就内心而言,保安团这批大小头目越是在反共一事上松松垮垮,他倒越是高兴。
    什么事都可以做,就是不能与同胞手足为敌。这是秦时月一直坚持的一种立场与态度,也是他对自己校长最不满意的一个方面。
    旧檀有《公门》诗相戏:
    闲谈且论道,
    移步打沙包。
    嘴快手还快,
    踢球招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