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柔进去之后，并没有揭穿周小川强装出来的镇定。
    她先是伸手摸了摸周小川的额头。
    手心下的体温不是很烫，看来是退烧了。
    江柔还是担心的问道。
    “头痛吗？”
    发烧最怕的就是头痛，那种大脑里神经一抽一抽的感觉，好像是要把脑袋撕裂，却又怎么也停不下来。
    江柔怕周小川脾气倔强，强忍着不说，所以要清清楚楚的问个明白。
    周小川摇头道，“不痛。”
    江柔默默注视着少年的神色，见他不像是说谎，又接着问道。
    “那胃呢？胃里还难受吗？”
    胃……
    周小川的胃里，是暖洋洋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中午吃的那一大碗小米粥的作用。
    他到现在还觉得口齿留香，连发烧带来的舌根苦涩，都被南瓜小米粥的甜味给压了下去。
    “……不难受。”
    周小川又摇了摇头。
    江柔听后，略微安心了一些，也跟着点了点头，然后轻声道。
    “把你的手伸出来。”
    “啊？”
    周小川一愣，嘴巴微微张开，是少见的呆愣。
    他在一时间，没能跟上江柔的话题，怎么又说到手了？
    他的手又没病没痛的。
    可是，周小川没在意的事情，江柔心里却一直记挂担心着。
    江柔重复道，“小川，把你的手伸出来。”
    周小川怔了怔。
    江柔的话语依旧是温柔的，但是语气中不知为何多了一点强势。
    就像是昨天晚上，她不顾他的抗拒，硬是把他背上后背一样。
    周小川这次没有在这股强势下逆反。
    在稍稍迟疑之后。
    他缓缓地，将手伸了出去。
    周小川的手算不上好看，小小的少年吃过太多的苦，做过太多的农活，手掌上已经长了老茧，手指关节有一些微微的变形，最严重的还是手掌肌肤的干裂。
    周小川把手伸出去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
    因为他周围的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
    没有什么好自卑的。
    然后。
    当他的手心，被江柔的双手一下子握住，贴上那柔软温暖的触感，才反应过来。
    周小川的脸上，突然的一股热气上涌，烧得慌。
    漆黑的眸子咕噜咕噜转了一圈。
    手心一哆嗦，差点把手掌给直接抽回来。
    但是江柔握得紧。
    江柔就怕这小狼崽子后悔，好不容易见他主动伸手一回，立马一把握住了。
    她在床边坐下，抓着周小川的手，从手心翻到手背，看到他之前吊水的针孔，以及一片黑紫色的淤青。
    “这里呢，疼吗？”
    “不疼……嘶……”
    就在周小川倔强的说不疼的时候，江柔用手指按了按他手背上的那一片淤青。
    周小川的小脸瞬间就皱起来了。
    一时间没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疼的。
    怎么可能不疼。
    被扎了一夜的粗针孔，还有冰冷的液体往身体里灌，手背不只是疼，更是一种冰冷的麻木。
    江柔握住周小川手心的时候，就觉得他手心凉飕飕的。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
    “小川，疼就是疼，不疼就是不疼。你还只是一个孩子，说一声疼并不丢人的。”
    江柔知道她说的这些话，现阶段的周小川不一定能听得进去。
    但是这个道理，她希望周小川能明白。
    也希望周小川能更像是一个孩子。
    一个快乐的童年，才能治愈人生往后几十年，也能改变他原本既定的命运。
    说完这些话后。
    江柔没看周小川是什么反应。
    她摸了摸口袋，掏出来一个鸡蛋。
    周小川眼神一震。
    鸡蛋！
    又是鸡蛋！
    自从江柔到了他们家之后，家里就从没缺过鸡蛋。
    以前一个月都吃不了一次的鸡蛋，这个女人天天都塞给他和小花吃。
    他们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鸡蛋？
    小狼崽子的眉毛，深深得皱在了一起。
    只不过……
    江柔此刻掏出来的鸡蛋，可不是给周小川吃的。
    她手里的鸡蛋，是煮熟的水煮蛋。
    已经剥了鸡蛋壳，露出洁白的蛋白。
    鸡蛋被一方干净的手帕包裹着。
    江柔一手握着周小川的小手，另一手拿着鸡蛋，往他黑紫的淤青上，轻轻的滚动。
    鸡蛋还是热的，贴上淤青的那一瞬间。
    周小川被烫得抖了抖。
    “你忍一忍，温度高才能活血化瘀。”
    江柔轻声解释着，转着鸡蛋的动作没停。
    但是一会儿后。
    周小川的手背渐渐适应了温度，淤青的位置不再觉得疼了，就连冰冷的手指头，都温暖了起来。
    对此。
    周小川觉得不可思议，黑亮的眼睛时不时的看向江柔。
    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似在欲言又止。
    江柔低着头，神色专注在手上的动作，慢悠悠的开口道。
    “小川，我们聊聊天吧？”
    “……”
    周小川抿着唇，没出声。
    他在经历着内心激烈震动，却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跟江柔说话。
    江柔所做的事情，跟他心底里对江柔“坏女人”的认知，在无声又激烈的对抗着。
    江柔到时已经习惯了周小川的沉默。
    她自顾自往下说，“小川，你是不是去河里洗澡了？”
    江柔在说这个话的时候，突然地一个抬头。
    一下子就看到了周小川眼睛里的不敢置信。
    被发现了……
    被她知道了……
    周小川瞬间浑身紧绷，手掌再一次的握成了拳头，整个人几乎要从床上弹跳起来。
    但是江柔那双明眸，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
    仿佛能看透人心一样。
    周小川在江柔的目光下，喉咙发紧，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应了声“嗯”。
    他偷偷去河里洗澡了。
    这件事，还要从几天前说起……
    那时，江柔趁着周小花落单的机会，给周小花洗了澡。
    脏兮兮的小煤球，变成了奶白奶白的可爱小女娃。
    江柔还给周小花打了肥皂，抹了润肤乳，周小花的身上干干净净，又香香的。
    在那之后，周小花还是粘着周小川一起吃饭睡觉玩游戏。
    但是周小川能感觉出来，他身上是臭的，但是周小花身上是香的。
    臭臭的，会让香香的也变成臭臭的。
    周小川怕弄臭了周小花，更怕周小花觉得他臭，以后就不粘着他了。
    所以……
    周小川趁着徐春香不管他们的时候，偷偷的去了河边。
    让周小花坐在河边草地里，而他脱光了衣服，跳进河水里洗澡。
    把身上洗干净了，再穿上旧衣服。
    周小川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周小花又不会说话，肯定是没人知道的。
    但是此刻，却被江柔一句话就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