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眼泪对伤口有益
作者:1998   此生,愿为殿下手中刃最新章节     
    八宝心疼肖言琅,又担心肖言琅遭这一趟罪,却难以达成所望。
    “太医都未曾诊断出病因,只知中毒,又如何让陛下知道是药膳相克,从而将王爷嗜药成瘾与今日之事联系在一起,力求数罪齐发?”
    “自然有人让皇上想到。”
    永乐王患药瘾一事的当中关键,是枭卫中失魂散。
    青冥百毒不侵,独独受制于失魂散。知此消息者,除皇上以外,仅苍龙魁中几位令主与大枭卫,寥寥无几。因此皇上不可能不怀疑苍龙魁生变。
    无论是谋害皇子而对枭卫下手,还是本就是冲着枭卫来的,皇上都不可能不重视。
    肖言琅成了瘾君子,可说是已与储君无缘了。但有枭卫中毒,皇上必然疑心是他人暗害。如此,再加上之前种种,皇上毫无意外地会想到是储位之争。
    为争储位,苍龙魁也勾结其中,皇上岂能忍。而有苍龙魁搅在其间,在皇上看来,怕不止是夺嫡,而是意欲篡位。
    “皇上让我住在这东宫里头,为的就是使其争,引狼入室,引蛇出洞。失魂散一事应该早就散了风声出去,就等着他们的后手。”
    仅一个药瘾如何能够?他得了药瘾,皇上依旧让他住着东宫,淑妃仍旧得到晋封。
    皇上不就是想再激一激对方,将其连根拔起。
    肖言琅只是顺势而为,推波助澜一把罢了。
    中毒命危,正是肖言琅递给对方的“后手”。
    八宝不蠢,又浸淫后宫数十载。捋一捋,便想通。
    至于永乐王说的“有人”,八宝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飒卫?”这东宫里头,要说八宝拿不准的,也就出自苍龙魁那处禁地,又能直达天听的飒了。
    肖言琅笑了笑,默认了。
    如此,八宝随便一猜也能猜想到,平日里,冥大人或许没少给飒暗示。
    天子刃得到消息,无异于直接禀明圣上。
    稍稍安了八宝的心,肖言琅着实坐不住,惦记着独自躺在后殿的青冥。
    八宝不停地劝,“王爷方才还是危在旦夕,若叫人发现您去后殿,岂不功亏一篑?”
    “父王来过,淑妃来过,其他便没有公公拦不下的。本王乔装一番,轻易不叫人察觉便是。”
    八宝拗不过,只得吩咐小太监备来一身宦官服制。
    两名小太监往宫苑后方走,再寻常不过。东宫宫人本就居于后苑。而青冥所在的后殿,也在此方向。
    八宝不放心,指了一干儿子跟着肖言琅。也好,肖言琅便学着那小太监的模样,佝偻着背,踩着小碎步。
    小太监将肖言琅引至青冥所在处,便退于暗处匿身守着。
    肖言琅轻叩了房门,候了片刻,里头愣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肖言琅不敢出声唤之,只得再叩门。
    依旧没有声响回应。
    肖言琅无奈,只得莽一次,推门而入。
    不想,这门刚开,便是一道凌厉的风,如利刃劈面而来。
    厉风割眼,肖言琅不得已闭紧了双眼,头顶的巧士帽被厉风劈飞,哐当落地。
    厉风骤停,无人说话,只听闻冷器扎地之声。
    肖言琅睁眼,青冥正以望舒刀点地,支撑着身体,站在他跟前。
    望舒刀短,青冥的身体微微前倾,身上绛紫色束腰长衫看着不太平整。
    肖言琅猛地醒过神,不由分说地将青冥转了半圈,要看青冥背后。
    青冥别开他的手。
    这摆明着不给他看,更是印证了肖言琅来的担忧。
    青冥伤得很重。
    就看青冥以刀撑地而站,就能知道。
    肖言琅的眼泪说来就来,顾着自己七尺男儿,总这么轻易弹泪真是够丢人的,才将眼泪强含在眼眶里。
    他一边从衣襟里掏偷偷带来的创伤药,一边伸手来扶青冥,要将人扶去榻上躺好。
    一时间,完全失了举止优雅,手忙脚乱。衣襟里掏出来的药瓶子,没拿稳,他又慌忙去捞那些小药瓶,捞了几个抱在怀里,还有两个没捞着,眼瞧着就要落地——
    真真是手忙脚乱,嘴皮子也没闲着,“啊啊啊完了完了,坏了坏……”
    就在肖言琅抱着怀里的药瓶子,险些跪地了去抢捞的时候,支地的望舒刀轻挑了两下,两个药瓶被挑起,稳稳当当地落进青冥手里。
    青冥将药瓶递向他。
    “……”
    肖言琅抿着嘴,接过药瓶一齐抱在怀里。
    身子是站直了,头却低着,两眼不看人,伸了两根手指头夹着青冥手臂上一点衣角,将人拉向床榻。
    他知道青冥行走必定拉扯后背鞭伤疼痛,他是想扶,挨不住面红耳赤,烧得跟热症似的。
    青冥顺从得不像话,一声不吭,任凭肖言琅摆布。
    肖言琅夹着他那点衣角往床榻方向扯了扯,他就坐去榻边。
    肖言琅还是没抬眼看人,垂着眼看怀里抱着了几只小药瓶,“趴着。”
    原本还担心人不听话,哪想话音刚落,青冥就松解了衣襟,将上身衣裳剥开。
    肖言琅愣了一下,随后莫明有些尴尬。
    只是当衣裳剥过肩头,肖言琅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不敢看青冥的脸,却牢牢盯着那身被脱的衣裳,过肩时,布料扯着伤口——准确地说,是陷在烂肉里被扯出来……
    “王爷从前就这般爱哭吗。”依然是没有语气的问句。
    肖言琅一怔,醒觉自己强忍的眼泪早在他骇然失神时,淌得满脸都是。
    还颇是丢男儿脸面地,挂在下颌——吧嗒,掉了下去。
    当然是不爱哭的,幼时在冰天雪地里跪倒几欲昏阙都不曾哭,长大了,自然更不爱哭了。
    不是哭,只是没有声响的流眼泪罢了。
    只是此刻,他是一点狡辩的心思也没有,垂眼去看怀里的药瓶。这些都是他让八宝从东宫小药房里取来的。
    这时候,没法问太医鞭刑最好用些什么药,也不能去司药局拿药。
    就他那点药理,闻闻常见的创伤药应当是够的。
    也不知是不是关心则乱,肖言琅一瓶一瓶闻着,又一瓶一瓶闻,硬是分辩不出哪瓶是他印象里,洒上去不那么疼,但又能止血和预防溃烂感染的。
    原本已趴下的青冥又坐了起来,从肖言琅怀里将药瓶一把拿走——肖言琅是用手臂圈抱着,青冥五指就将他有些狼狈的抱着的几只药瓶一并取走。
    青冥单手将那些药瓶都弹走了瓶塞,仿是闻都没闻一下便说,“皆可用。”
    “我知道都能用,但有烈药,有药性温和的,你可认……”顿了一下,又妥协地继续说下去,“你懂药理,可知哪瓶药性温和些?”
    青冥看了肖言琅一眼,随便递过去一瓶,将其他搁在了一旁。
    肖言琅自然不疑,松了一口气,坐到榻边来给青冥上药。
    皮开肉绽,上一次看着青冥的伤,疼得自己五脏六腑都难受的时候,是在瘴林。
    那时候的伤已经结了暗红的疤痕,和鲜红色的鞭痕,勾烂的,翻着粉嫩新肉的伤口,一同散布在青冥白得衬光的皮肤上。
    眼泪比药粉更快一点,落在青冥的背上。
    青冥知道那是什么,没有回头。
    肖言琅醒然,抹了一把脸和下颌,但抹一把,眼泪又涌出来一把,再抹,再涌出来,滴下去……
    依然没有一丁点儿声响。
    但青冥仿佛知道,目所未及之处是怎样的情景。
    他说,“眼泪对伤口有益。”
    肖言琅愣了愣,“当真?”说罢,又觉得是无稽之谈,闻所未闻。
    青冥却回,“当真。”
    肖言琅没说话,一边抹涌出来的眼泪,将药粉倒上青冥后触目惊心的伤处。
    明明说是药性温和的,药粉撒上伤口的当下,青冥后背肌肉就是一阵紧绷。
    肖言琅刚停下动作,就听到青冥说,“痒。”
    “……”
    愣神片刻,肖言琅终于开口说话,“生死不惧的大枭卫还会怕痒。”
    “嗯。”
    “谁信。”
    青冥没说话。
    肖言琅继续给青冥上药。
    药粉一撒,青冥又一阵疼得紧绷,也说,“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