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好字
作者:1998   此生,愿为殿下手中刃最新章节     
    飒?
    肖言琅蹙眉看着青冥,以示疑惑。从心而论,他从未怀疑过飒有问题。
    青冥摇了摇头。
    这让肖言琅更是不解了。
    想着青冥还会将他的手拉起来,在他手心写字,等了一会,青冥竟往榻尾银丝走去。
    肖言琅飞快起身,给青冥拉回来走向书案。
    铺纸,研墨,提笔取墨,“飒有问题?”一气呵成。
    写完,肖言琅看向青冥。
    青冥看完白纸黑字,抬眼看肖言琅。
    肖言琅将笔向青冥递了递,青冥依旧无动于衷。
    肖言琅索性又写了个“写”字,罢了,将笔硬塞进青冥手里。
    青冥拿着笔,微微皱了下眉。
    虽然肖言琅很惊讶在青冥脸上看到不一样的表情,但他更关注青冥握笔如握刀,粗暴地将笔头戳在纸上,大剌剌地写起字来。
    “……”
    肖言琅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那宣纸上,实在无法被称为是字的字。
    良久无言。
    倒不是仅仅因为震惊于这个字,实在是丑得超出他二十余栽的见识,也因为这字着实难以辨认。
    这般英气的少年郎,这般挺拔,这般俊朗,英姿飒飒……肖言琅恨不能将这世上所有赞美之词赋予青冥,可这眼前的字,这执笔写字的姿势,着实与这些赞美之词沾不上半点关系。
    肖言琅就这么看看青冥,又垂一眼字,又看看青冥,又垂一眼字……直到被硬物敲了脑门。
    青冥十分淡定地以笔杆敲了一下肖言琅的头,一点儿不觉得自己的字写得有多不可思议,还示意肖言琅自己写的字,仿是在说,如此,明白了吧。
    肖言琅嘴角抽抽两下,伸手从青冥手里拿过笔。可一看那被戳得劈岔,不知要舔多少回才能舔顺的笔头——
    罢了。
    肖言琅从笔架上另取一笔,蘸墨落笔。
    “看不懂。”
    抬头对上青冥的视线,又重写道,“字迹不清。”
    青冥似乎不惊讶这个回答,也仍旧不曾因字丑而有丝毫难为情,自若如是。
    此前议事,他皆有借故途经飒所隐身的大树,趁之不备给飒下了轻量的迷药。但事出频繁恐引人疑窦,难圆其说。
    是以今夜,他并未打算再次迷晕飒。
    或原本,也未有打算要同肖言琅说明。
    手心一字,只作提醒。
    不曾想,发展成眼下情状。青冥难得后知后觉,自己何以要陪永乐王来作这写字的把戏。
    青冥拿起书案上一茶盏盖,来回刮擦盏口,制造出不算刺耳的干扰声,而后告知肖言琅,他今日如何下令于飒,飒如何回复,来去耗时几许。
    在肖言琅以为青冥是认定飒有问题时,青冥却说,“他非城府之人。”
    “……”
    “怜曜监视襄王与宁王,此事仅怜曜与你我知晓,他人只当曜仍在御前。”
    肖言琅反应过来,“飒去了宫外襄王外寻找曜。”
    青冥点头。
    “飒是皇上的人。所以他知道曜不在御前,更知曜所监视的是襄王。”
    “枭卫本为天子刃。”
    肖言琅恍然,所以青冥才会说飒并非城府之人。枭卫本就是皇上的人,而对于青冥直属上级苍龙令主的命令,飒也没有任何思忖迟疑,领命行事,如实禀报。
    肖言琅一脸匪夷所思,偌大京都,巍巍皇城,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大内,竟有这么没城府——没脑子的人。
    莫非苍龙魁还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最危险也最安全”,除了杀人,其他都不用思量?
    虽说枭卫本就是皇上的人,但飒能知道曜已不在御前,且是监视襄王。青冥此一试,是不是已说明,不仅是“枭卫本就是皇上的人”——
    青冥已放了盏盖,而此时肖言琅又拿了盏盖,一下一下刮着盏口,“你何时怀疑起他的?血洗监察司那晚,你就不怕他密奏皇上,并非监察司抵抗,拒不配合。而是你率部屠杀?”
    “起初并非怀疑,防备而已。自我接手东宫,却无命令撤走飒。”青冥说,\"监察司一事,我执苍龙令行事,如他,如苍龙令众卫,不会怀疑是我擅作主张。”
    待赤怜御前密奏,一切尘埃落定,监察司抵抗才遭格杀,假亦为真。
    肖言琅想了想,也是,谁会如何堂而皇之地行大逆不道之事。
    更何况此人是青冥。
    这数多年来,青冥都是那样一个孤僻冷清,只知杀戮的人,不停失忆无根无基,无依无傍,更让父王赞之宝刀。
    即便是父王,即使知道怜曜与青冥相对亲近,但青冥不停失忆,所谓的亲近如何能筑就情感根基。
    谁会信,青冥此人,竟搅弄着云诡波谲。
    老皇帝指派飒,怕也不是真的怀疑青冥而监视,而是惯有的疑心使然,紧张他那块苍龙令牌,也是防着青冥长时期地护卫他,他会否起了逆臣之心,染指天子刃。从此青冥或将成为他的刀,而非天子刃。
    肖言琅心道,到底是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提防得没错。只是那位置毕竟太高,俯瞰之处,枝繁叶茂,难免蒙了眼。
    而关于青冥此前给飒下迷药一事——
    “有我与他皆中失魂散一事先主为主,加之枭卫敏锐,他更会记得中失魂散的感受而于以防备。之后所中都是微量迷药,感受大相径庭,即使怀疑,也只会认为是中过失魂散的遗症。”
    肖言琅这才明了,为何这一次,青冥要以这种方式同他谋事叙话。
    “你打算如何处置飒?”肖言琅突然问。
    青冥想了一下,“不必。”
    “不必?”
    关于飒,青冥有听曜提过,这一次因他自己强行失忆而引发的失控发狂,飒与澄都有介入。
    倒不是因为当时飒挡下的澄起了杀心的一刀,而感怀于心。
    “王爷以为飒如何?”
    “吃人的地方长不出纯良的心。”
    肖言琅手中盏盖被拿走。
    青冥将盏盖盖回茶盏上,揉着耳朵。
    “……”
    肖言琅又拿起盏盖往盏口刮。
    杂声一起,青冥眯了眯眼。看得出来方才已忍耐许久。此刻刮擦的躁声乍然而起,更生不适。
    青冥一把抓住肖言琅拿着盏盖的手,另一只手从他手中取走盏盖,往盏口上轻轻刮蹭,却不说话。
    他是以为肖言琅还有何话要说。
    哪知,肖言琅挣脱青冥的手,又去拿另一只茶盏盖。
    青冥即刻明白,一不做二不休,直截了当将肖言琅两只手抓在手里,另一手将两只茶盏盖拿着。
    “王爷如此好胜。”
    肖言琅反而无辜,至少在青冥说这句话之前,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好胜,只是见青冥揉耳朵,略起了顽皮之意。
    他是没觉得方才自己刮出来的声有多么的令敏锐的枭卫不适。
    但青冥这话说完,他更不能承认自己的幼稚,“当然比不得冥大人,写得一手开天劈地的奇字,也不觉不妥。”
    “不曾写过字。”
    “刀身上的字倒是刻得精致。”
    说罢,两人都无话。
    他们都见过望舒刀刀身上篆刻的“言琅”二字。
    习过字,身体的记忆是不会被遗忘的。青冥手写的字与刀身上所刻,千差万别。
    一时沉默,青冥仍就抓着肖言琅一双腕子。
    直到肖言琅察觉手腕生疼,“你要抓多久。”
    双腕被放开。
    肖言琅将双手背去身后,双手互揉着手腕说,“你会写我的名。”
    青冥没说话。
    “不会?”肖言琅不信。
    不愿信。
    青冥仍未起手,肖言琅取笔蘸墨,递向他。
    僵持片刻,青冥接了笔。大抵他也是今日才生出这般疑惑,刀身上的字,莫非不是前世的他所刻。
    青冥仍是握刀般四指握笔,拇指相扣。
    落笔。
    肖言琅第一次见人写字,紧张得呼吸都极微,微若于无。
    青冥写得很慢。
    一点,一横……
    肖言琅抿紧了嘴,嘴角有忍不住的笑,眼眶却泛起热来。
    青冥落笔,定定地看着自己写下的言琅二字。
    青冥又落笔,写自己的冥字。
    但没有写完,便停了笔。
    肖言琅抬袖掩于鼻口,装得自若地,笑说,“好看,好字。”
    青冥会写的所有字里,唯言琅二字,写得最是端正,亦如刀身所刻。
    力透纸背,铁画银钩。